“昨晚我出門時看到牛燕了,那孩子自小就敏感,你們盡量不要見面。”
江瀅月知道牛燕有多依賴牛慶生,她一定會盡全力去尋找牛慶生的下落。江瀅月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可能是剛才的溫熱毛巾喚醒了她遙遠的回憶,她忽然介意起徐秀蘭的態度。
“你又要再一次舍棄我嗎?像之前一樣,獨自把所有事情都扛下。”
“小月,聽話!媽媽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你。”
徐秀蘭習慣做決定,她不喜歡和江瀅月多解釋,她也不和別人解釋。江瀅月對她的應對方式感到憤怒,母親從來沒有考慮過她要什么,她想沖著母親大喊,可一想到眼前的人不過是占據母親身體的怪物,她就沒有那么生氣了。
再跟徐秀蘭說話,江瀅月的態度變軟了,她說自己在醫院住一段時間沒關系,只是醫院里什么都沒有實在無聊。
“我以前的那些小說和書桌里的日記本還在嗎?我想看看。”
徐秀蘭雖然嘮叨著書又重又臭,單獨回去拿一次實在不值得,可她還是答應下來。
江瀅月拿出藍白封皮的筆記本繼續閱讀,翻到了有小鹿涂鴉的那一頁。她確定莊素香小皮箱里的毯子就是她給羅敏披上的那條,兩只小鹿一模一樣。
羅敏附身了莊素香的身體,能夠找到羅敏的東西,但是小鹿毯子為何在4棟?莊素香寧愿冒充肖醫生也要拿走的東西,一定很重要。江瀅月想起毯子上紅褐色的污漬,那臟污蔓延的痕跡就像血跡。
莊素香為何說小鹿毯子是她的襁褓,這明明是江瀅月的襁褓。她說的話就好像她才是江瀅月。
江瀅月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難道她也被羅敏附身過?附身別人的人會讀取原身體的記憶,如果帶著前一個人的記憶附身下一個人,就有了包括自己在內的三個人的記憶,三個人共用一個身體。
這想法讓她瘋狂,羅敏何時附身她?她心中的那些想法都被羅敏所窺探?她感覺羞恥,甚至還有些頭暈腦脹,紛亂的想法讓她坐立難安,眼前也一陣陣發黑,她稍稍閉目休息了一會兒,才拿起了手機。
等到蘇迅給她送中午飯時,看到她倚靠在床上看手機里的小說。
“是什么小說?”
“馬爾克斯的《世上最美的溺水者》,短篇集。我正好看到最后一篇,名叫《純真的埃倫蒂拉和她殘忍的祖母令人難以置信的悲慘故事》。”
“連名字都這么長嗎?我一聽這么長的句子就要頭痛!”
蘇迅說著,兩條眉毛皺在一起,像吞下了什么苦東西,但她卻給江瀅月帶來了甜甜的芝麻豆沙雙釀團。
“謝謝你沒有說出飯里有釘子的事,要不我鐵定要被趕走了……以后你的飯我都會特別檢查!絕對不會再出問題!你昨天讓我打聽的事情也有眉目了。但是我沒法告訴肖醫生,告訴張嬸怎么調節靜脈注射的就是肖醫生。”
知道是張嬸動了張森林的靜脈注射,江瀅月就懷疑有醫護人員幫忙,這是一個張嬸十分相信的人,他會以指導的口吻告訴張嬸,一定不要對靜脈注射做什么,如果那么做了會讓張森林死去。張嬸像被下了魔咒一樣,在想要張森林死去的那一刻,真的那么做了。
“還有,我覺得肖醫生好像不希望羅海醒過來。羅海的情況稍微好一點,他就變得很緊張。之前他對一個和醫院有醫療糾紛的病人就是如此。看起來像是在幫羅海檢查,卻是在做無用功。”
江瀅月也感受到肖醫生對羅海的態度有點奇怪,但肖醫生為什么要針對羅海?
還沒等她想出所以然來,她的手就被蘇迅一把抓住。蘇迅的手心全是冰冷的汗,還在微微發抖。她今天穿了黑色的裙子,裙擺上是大塊大塊的黃色太陽花,更襯得她的臉白的像剛刷過的墻。
“小月,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該知道的事。我該把這件事告訴警察嗎?”
“還是先別了,畢竟肖醫生只是履行了他提示的責任,沒有證據證明他是為了害人這么做。萬一你舉報他的事情讓人知道,你的處境會更加艱難。”
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貿然行動會打草驚蛇,江瀅月本身就被醫院限制了行動,肖醫生也因為被舉報的PPT而對院內的護士們心生疑竇,她們按兵不動,肖醫生行動反而會露馬腳。江瀅月讓蘇迅盯住肖醫生,肖醫生有任何異動,只要不危及羅海的性命,蘇迅都只是記下,找機會告訴江瀅月即可。
下午,徐秀蘭拿來了江瀅月的書和日記,足足有一大箱子。
牛燕好像在牛慶生家里大發脾氣,將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徐秀蘭不得不回去安慰牛燕,她走之前再三叮囑江瀅月,看會兒書就睡覺,在醫院要先養好身體。
又剩江瀅月一個人在病房里,她將書留在箱子里,拿出了她和羅敏的交換日記,她想從羅敏的日記里找到羅敏被害的線索。羅敏附身莊素香后,什么也不肯告訴她。如果羅敏是被隨機傷人的加害者傷害,想找到加害者無異于大海撈針,羅敏自己也難以找到對方。
既然羅敏回來復仇,說明她已經有了加害者的線索,襲擊羅敏的是熟人的可能性更大。而且,江瀅月也忘了羅敏很多涂鴉的意思,需要讀之前的交換日記,逐步喚醒自己記憶。
她從2008年的日記讀起,那是她上高中的第一年,課業非常的忙,她入學就考進了尖子班,第一次測試成績卻不理想,徐秀蘭對她寄托很大的希望,每天必問她能不能聽懂,要不要再給她多報一個補習班,老師也總是說女孩到了高中成績就不行了,讓她倍感壓力。她寫在日記里的內容更像是一個樹洞,充滿了少女對未來的迷茫,和對大人的不信任。
讀了一會兒日記,她感覺不對勁兒,日記中出現了一個她完全沒印象的人,這個人用A來代替。
高一那年暑假,徐秀蘭帶著江瀅月去沈市參加技術競賽,白天徐秀蘭出去參加賽前緊急培訓,江瀅月在賓館里做作業,中午差不多能做完作業,下午她就偷偷跑到商場里玩。
對于小鎮的女孩來說,成排的娃娃機,有大眼功能的大頭貼,港式的楊枝甘露,自帶咖啡茶座的獨立書店,都那么的讓人新奇,她在不知不覺中花掉大半零用錢,換來了一包閃閃發光的物件,掛在手機和書包上,貼在筆記本上。
她沒有注意到身后何時多出來一個人。大概在外面的天開始發灰的時候,一團黑色忽然貼在一側娃娃機的玻璃上,江瀅月這才發現是一張黑臉,上面一個孔,像是水盆里鯰魚的嘴,一張一合地吐著泡泡。
“小東西你多大了?給哥哥留個手機號。”
他的個子大概有一米八,皮膚黑的像一塊炭,身材偏臃腫,從黑T恤里露出的兩條粗壯的胳膊,一條胳膊伸到前面扒拉江瀅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