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名叫金騫,是牛慶生家超市的供應商。近兩年生意不好做,超市欠錢拿貨是常事,牛慶生欠下的貨款眼看就超過了20萬,金騫有時送貨來要,牛慶生都說再等等。好不容易等到牛慶生主動聯系,竟然是通知他結婚。不僅不能要回貨款,還要隨禮1000。
金騫心里憋屈,來之前就喝了好幾口白酒,來了之后吃著新房里的花生喝著小酒壺里自帶的酒,其他人厭惡他衣著邋遢又一身酒氣,都不跟他說話,后來看江瀅月和徐秀蘭的熱鬧,更把他一個人留在新房里,他只當眾人瞧不起他,出來摔瓶子還想罵,被和自己相熟的街坊鄰居勸走了。
賓客們都來看金騫的熱鬧,又沒人跟著江瀅月他們了。江瀅月忽然抓住羅海的手,小聲說著什么,羅海湊近了才聽明白是讓他返回江家,幫江瀅月拿個筆記本。
羅海看江瀅月眼神渙散,以為她是無意間的囈語,便說道:“回民宿再說。”
江瀅月的手牢牢抓住羅海的手臂,眼角忽然落下一滴眼淚,羅海看著一陣揪心,他重新將耳畔輕輕靠近江瀅月,聽江瀅月說清楚筆記本的位置。
羅海返回徐家時,新郎正在廚房找鞋,沒人注意進江瀅月房間的他,他真的從江瀅月書桌的抽屜里,拿到了江瀅月說的筆記本過來。
江瀅月靠在莊素香的肩膀上,虛弱的說不出話,只把藍白封皮的筆記本牢牢抱進懷里。
如黃豆粒大小的雨傾盆而下,還夾雜著雞蛋大小的冰雹,砸在路邊的橡樹上,葉子都被帶落了,羅海和莊素香一人扶著江瀅月的一只胳膊快走進了車庫。
車子開出小區,車體被冰雹砸的砰砰砰直響,羅海看了一眼手機導航,感覺眼睛更難受了,忍不住多眨了幾下,他聽坐在后座的江瀅月好像低聲說著什么,卻因為雨勢太大什么也沒聽清。離江瀅月最近的莊素香聽見了,她代為傳達。
“羅海,小月要回沈市,現在立刻馬上!”
沈市市區距離唐鎮的直線距離大概是400公里,他們早上六點上的沈市的高速,高速公路山路都走過,開了差不多七個小時才到唐鎮。天氣預報告知這場暴雨將持續下六到八個小時,現在還不是雨勢最大的時候,電臺里的專家預測這會是近十年最大的一場暴雨,民眾應該盡量呆在室內。
“小月,雨太大了,我們今晚就在民宿里住一晚上,明天一大早我就送你到市里。”
莊素香看外面遮天蔽日的,風雨大的似小鬼敲門,也幫羅海勸她,他們來的路上有好長一段蜿蜒山路。萬一車子在路上拋錨了,或者發生別的意外,他們都不知道向誰求助。就算一路上順利,現在都下午三點多了,開回市里都要半夜了,莊素香為羅海的身體擔心。
莊素香邊說還邊伸手輕輕撫摸江瀅月的后背,她為江瀅月打抱不平,整個臉頰氣鼓鼓的還不忘抱怨。
“羅海,你們老家的街坊鄰居也太離譜了!去世這種事也能拿來開玩笑,就沒有一個人提前告訴小月真相嗎?”
羅海沒有回答,車子碾到一塊碎石上,暴風雨中顛簸的車子就像要翻滾了一樣,莊素香沒有系安全帶,肩膀撞上了車窗,她低下頭整理安全帶。
“羅海,你是今天才知道我媽沒死的嗎?”
車子里瞬間安靜了,只能聽到車窗被冰雹擊打的聲音,啪啪啪啪啪,過了幾秒,羅海才咬著牙回答。
“我想你該見你媽一面,她一直有話想對你說。”
“你也太過分了!小月的臉都被劃破了!你跟他們一樣不講道理,你也是共犯。”
莊素香雖然剛認識江瀅月,卻堅定站在她這一邊,臉都被氣得發白,說話語調都帶著哆嗦。
江瀅月沒再說話,只是閉上了眼睛。
羅海心中有愧,他唯一表達歉意的方式,就是按照江瀅月的要求沿原路往回開。莊素香撅起嘴望向窗外,難得地安靜了一會兒。
砰。
車子又劇烈地顛簸了一下,莊素香的頭撞到了車窗上,她憤怒地沖羅海喊道:“你這汽車開成賽車了!對我有什么意見直接說,少在這里跟我摔摔打打的!”
羅海沒有回復她而是仍舊看著路況,疲憊的眼睛里全是血絲,額頭浮現出的一滴滴冷汗卻順著兩邊流下來。
“剎車好像不好使了……”
車子已經開到了山路上,雨刮器刷刷刷不停左右滑動,視野一下清晰一下模糊。無論如何去踩踏板,汽車運行的速度都沒有減慢,羅海的眼睛眨的越來越快,他也更快速地用力去踩踏板。
莊素香也看出羅海不是開玩笑,緊張問道:“來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么會忽然剎不住車!啊啊啊啊!”
在車子被甩出彎道,撞到路邊的銀杏樹前,莊素香就開始尖叫。江瀅月看到樹干的紋理不斷地放大,一瞬間車窗破碎,尖銳的玻璃擦過她的臉,身體失重,防爆氣墊瞬間充氣擠壓空間。一聲巨響,而后江瀅月的耳朵里傳來陣陣忙音。
她的身體感覺變得很模糊,時而輕飄時而沉重,一會兒舒服一會兒疼痛。她能聞到一股春日早晨才有的清新泥土氣,中間又好像混雜了一股臭雞蛋味兒。
“真可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其它兩個人傷的都很輕,就他傷的重。”
“讓他家屬趕緊過來,還需要他們選擇后續的治療方案。”
“我們給他家人打電話都要把手機打沒電了,他家人就是不接,不會后面找不到人吧。雨水又把公路沖壞了,人就是聯系上,48小時之內也過不來。好在他的身體各項數值基本穩定下來了,只能先觀察了。剛才一直都在忙,飯都沒得吃。肖醫生,你一會兒要吃什么?”
江瀅月雖然睜不開眼,但能聽出她身處醫院。醫生護士說話的語氣和行走的腳步皆輕快,他們來了又去,只剩她一個人躺在床上,他們說天氣燥熱,她卻感覺身上一陣陣的發冷。他們身上的氣味滲透到空氣中,江瀅月聞著只想干嘔,卻嘔不出來,沒有人發現她是有意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