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瀅月的病房和羅海的病房在相反的方向,蘇迅沒注意把張嬸引了回來,再去拉張嬸,卻被她一把推開。
張嬸從口袋里掏出個瓶子,沖著江瀅月的臉扔了過去,江瀅月稍微側下身體。瓶子撞在她身后的墻上碎裂了。
黏稠的紅色液體潑開,濺到了正往前沖的保安和護士的身上,還有護士停在一邊的護理車上,連帶著車上的醫療器械都遭了殃。
只有江瀅月,身上連一滴都沒粘上。一股濃濃的血腥味蔓延開來。張嬸潑的是黑狗血,她認為這是最能驅除邪祟的東西,而江瀅月就是這邪祟。
蘇迅的米色絨面高跟鞋面上迸了一個個血點子,她心痛地高喊聲音變了調。
“張嬸你再這樣我就報警了!”
在最邊上的兩個保安不再顧忌了,他們操起手中的防爆叉,將張嬸叉到了墻上。
“你們怎么能這么對我!我是車輛廠的老員工啊!真正該被抓起來的是她,是她把災禍帶回來的!今天死的是我們家森林,明天就輪到你們了。”
張嬸眼角掉落了一滴渾濁的眼淚,她的雙手也顫抖了,整個人像失去脊柱般往一側倒去。
保安害怕出事,松開了防爆叉。張嬸的身體順著墻壁往下滑,一直滑落到地上。蘇迅和一個叫小紅的護士上前,一人一只胳膊去拉張嬸。
張嬸慢吞吞地站起來,雙手甩開蘇迅和小紅,她的身體輕輕搖晃,右手伸進口袋里緩緩摸索,倏地她往前邁了一大步,站在了大廳中心。她的手中拿著一把折疊刀,鋒利的刀刃閃爍出銀色的光。保安再次嚴陣以待,他們舉好防爆叉慢慢向前靠近,還大聲讓旁邊的人都閃開。
然而張嬸沒有再往前,而是將刀刃對準了自己的下巴……
鏘。
折疊刀刺在白色的器械盒蓋上。別人都盯住她手里刀的時候,江瀅月從護理車上拿了器械盒蓋子,充當盾牌擋住了張嬸的攻擊,撒在器械盒上的狗血蹭在她的下巴上。撞擊讓她上下牙緊急碰撞,她咬中了自己的舌尖,她想罵“狗日的江瀅月”,卻只能發出啊啊啊啊的聲音。
她也忘了自己手上還拿著刀。江瀅月再次用器械盒敲擊張嬸手腕小指側的手腕凸起,張嬸的手一酸,肘部都跟著晃動,手中的刀也拿的不穩了。
江瀅月上前掐住她的手腕,奪下她手里的刀。多功能折疊刀的刀身只有三厘米,本來不鋒利的刃被張嬸磨得透亮,如果真的刺中,一定是一副很可怕的畫面。
蘇迅和小紅被一連串的動作嚇得站在一邊不敢動,回過神來小紅已經跑到護理車后面躲了起來,蘇迅臉白的像雪,過了幾秒才尖聲叫喚。
“張嬸你這樣是干什么!”
江瀅月冷笑道:“她想用殺死自己的方法來引起別人注意。”
“殺死自己?”
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有證據,證明其非黑即白。當世人無法判斷事情的真假,就會觀察雙方的表現,不要命的那個人的話顯得更可信。畢竟她連命都不要,還能從中占到什么便宜。但他們忽略了,有人會用生命去證明一個錯誤的結論。
蘇迅想上前扶起張嬸,還沒碰到張嬸的胳膊,就被兩名身材壯碩的保安扒拉開了。他們半拖半拉將張嬸請了出去,都離的好遠了,走廊里還能聽到張嬸尖利的叫聲。
“無論如何我會讓森林活過來的!”
圍著看熱鬧的人快速散開了,可他們的眼神時不時瞥向江瀅月,江瀅月假裝沒有注意,她攔住慌慌張張要離開的蘇迅。
“張森林的情況是什么時候惡化的。”
昨天江瀅月離開醫院前,小紅來找張嬸,告訴她張森林醒了。當時的張嬸就像無法相信奇跡一樣,那么的震驚,以至于行動都遲緩了,她放棄和江瀅月對手機的賠償金額進行討價還價,機械性地付了錢。
張嬸生出了像嫩芽一樣的希望,而她現在的表現,更像是要玉石俱焚。這期間一定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江瀅月能夠想到的如此牽動張嬸心神的,就是張森林的病情。
蘇迅驚魂未定,還沒等她回答,藏在護理車后的叫小紅的護士竄了出來,皺眉怒問江瀅月。
“這跟你有什么關系?你還嫌事情不夠大?要不是你張嬸怎么會變成這樣!”
小紅還想再說,又被其他護士拉走了,離開時他們都繞著江瀅月走,好像她是某種病毒。她雖然制止了張嬸的自殘行為,但張嬸的目的已經達到,他們都視江瀅月為煞星,畢竟世人只能看到表象。
“小月,這件事你還是不要打聽了。張嬸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太好,張叔病倒后,兩個人都要她照顧,她也只是勉強支撐。小紅一直負責張森林的病房,這么多年過去了,難免對張嬸有些同情。”
張嬸剛才發狂的樣子,除了有職責去阻止的保安,其他人躲都來不及,只有蘇迅和小紅真的上前去扶張嬸。小紅和張嬸之間有一份情誼,而蘇迅完全是出于對人關心的本性。
蘇迅抓住江瀅月的手,說道:“小月,你沒事真的太好了。如果你受傷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向徐阿姨交待。”
蘇迅看她的眼神就像小女孩看撿回來的受傷小狗,江瀅月不知道徐秀蘭對蘇迅的囑托怎么能到這樣一種程度,就算是同為受害者的惺惺相惜,也太夸張了。蘇迅離開前,還讓江瀅月多加小心,讓江瀅月的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此時她身后響起了另一個聲音,“他的病情是今早惡化的。”
江瀅月轉過頭,莊素香站在她的身后,她瞇起眼睛微笑,好像在看一場戲。她的左右臉本來十分對稱,嘴里咬著棒棒糖,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卻破壞了這份和諧。
被附身后的莊素香也不完全是羅敏,她既沒有羅敏的單純,也沒有莊素香的熱情。就像上帝的玩笑,把一個孩子的靈魂強行塞進一個成人的身體里,懷揣著對害死自己的人的憤恨。
“你怎么知道他是今天早上惡化的。”
“今早陪徐阿姨等你醒來的時候,聽見張嬸在走廊里哭天搶地,讓醫生護士救救她兒子,她愿意自己去死。她太吵了。”
莊素香嘴巴歪了一下,表現著嫌棄。她走過來時,也很小心地避免鞋子粘上地面的狗血。
“一個人躺在那里沒知沒覺15年,一般的父母早就接受他早晚會離去的事實,甚至心中某一個時刻還希望他早點離開,他們也能從漫長的照料過程中解脫出來,但她一直都沒有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