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混著血腥氣鉆入鼻腔，林清歡睫毛顫動數次才勉強睜開眼。金絲楠木拔步床沿坐著個梳著牡丹髻的婦人，絳紅襦裙襯得面容愈發艷麗，正是她記憶中那個將原主逼死的惡毒繼母柳氏。

“小姐醒了？“柳氏捏著白玉湯匙的手頓了頓，瓷勺在琉璃盞沿磕出細碎聲響，“太醫說這毒發急時當真要命，幸好老夫人求來的天山雪蓮......“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林清歡瞳孔微縮，余光瞥見屏風后閃過玄色衣角——那是原主最忠心的侍女青竹。此刻她正攥著半塊帶血的碎瓷片，顯然是撞翻了花瓶。

“青竹姐姐快去請太醫！“林清歡猛地撐起身子碰翻湯碗，褐色的湯藥潑在繡著百子千孫的紅毯上。她佯裝踉蹌扶住床柱，指尖悄悄摩挲腰間玉佩，冰涼的觸感讓她混沌的思緒逐漸清晰。

銅鏡映出少女素白中衣領口處的暗紅抓痕，與記憶中那幅嫡女暴斃的畫像完美契合。林清歡忽然勾起唇角，伸手撫上柳氏鬢間搖曳的九鸞銜珠釵：“母親費心了，這雪蓮羹這般苦，莫不是...另有蹊蹺？“

柳氏手中湯匙一滯，臉上肥厚的脂粉被冷汗浸成斑駁模樣。她死死盯著女兒手中滑落的玉佩，那是開國元勛林家嫡女的信物，本該隨著原主陪葬的東西。

“妹妹說笑了。“柳氏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猙獰的刀疤，“當年你父親剛領回這個私生女，我便被這孽種推下荷花池。要不是老夫人...“她突然噤聲，驚覺窗外傳來紛沓腳步聲。

青竹捧著水罐撞開房門的瞬間，林清歡已端起妝奩里的犀角梳。梳齒劃過掌心時，她想起原主臨終前咳出的那灘黑血，喉頭突然涌上腥甜。趁著侍女替她擦臉的空檔，她迅速翻開沉甸甸的檀木匣，果然在夾層里找到半卷染血的賬冊。

“姐姐怎么渾身是血？“小桃捧著藥碗闖進來，烏黑的辮梢還沾著草屑。這個總愛往她被窩里塞烤紅薯的丫鬟，此刻正用異樣的眼神打量渾身濕透的主子。

林清歡低頭望著滲血的掌心，突然將梳子扎進發髻。銅鏡里映出她驟然明艷的眉眼，恍惚間竟與記憶中的貴妃畫像重疊。她伸手撩起額前碎發，露出光潔無瑕的額頭——那里本該有道原主獨有的朱砂痣。

“小桃，把我那件鶴氅拿來。“她接過丫鬟遞來的衣物時，指尖故意在對方腕間輕撓。果然摸到皮下幾粒硬物，像是藏著什么東西。等房門再次合攏，她從梳齒間抽出細如發絲的銀針，借著燭火在賬冊某處輕輕一挑。

窗外忽起大風，卷著殘燭撲向帷帳。柳氏尖著嗓子叫道：“快掌燈！這野丫頭定是撞邪了！“

厚重的云錦帳幔后，林清歡將賬冊按在胸口。那些密密麻麻的記錄著，三個月前送往邊關的二十車軍糧，每車都少了三成。而負責押送的，正是柳氏娘家在兵部的親戚。

“小姐？“青竹捧著熱騰騰的姜茶進來，發梢還沾著雨水的痕跡。她不著痕跡地將袖中暗器收入袖中，目光掃過地上散落的瓷片，嘴角浮起若有似無的笑意。

林清歡抿了口姜茶，舌尖嘗到一絲陳年血銹味。她忽然想起今晨在繼母房中看到的密信，羊皮紙上赫然畫著安北侯府的防務圖。當時她裝作無意碰倒燭臺，火焰卻詭異地繞過了那封信箋。

“姐姐可知父親書房里那方虎符下落？“她突然轉向青竹，指尖在茶湯表面劃出漣漪。看著侍女瞬間繃緊的脊背，她將姜茶一飲而盡，喉間泛起的灼燒感讓她想起原主中毒時的痛苦。

窗外傳來更夫梆子聲，驚得案頭金絲雀撲棱棱飛起。林清歡伸手抓住鳥兒翅膀，看著它掙扎時濺落的羽毛，忽然輕笑出聲：“母親既要下毒，何必等到今日？“

柳氏手中的湯匙哐當落地，碎瓷片濺上繡鞋。她死死盯著女兒手中把玩的玉佩，終于明白為何這些年來林家暗中查證她的私產。原來那個“柔弱“嫡女早已將證據藏在最顯眼的地方。

“妹妹這是要翻舊賬了？“柳氏突然扯開衣襟，胸前猙獰的刀疤在燭火下宛如蜈蚣，“當年你父親剛領回這個私生女，我便被這孽種推下荷花池。要不是老夫人......“

話音未落，屏風轟然倒塌。渾身浴血的青竹攥著半柄斷劍，劍尖正指著柳氏咽喉：“夫人好生健忘，三日前您往小姐飲食中投毒時，可說過同樣的話？“

林清歡從妝奩暗格取出藥瓶，將散發著幽藍光澤的粉末撒入炭盆。瞬間騰起的煙霧中，她看見繼母扭曲的面孔逐漸浮現——那張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臉，此刻正因恐懼而失去血色。

“母親這是要試試前朝秘制的鶴頂朱？“她晃了晃手中青瓷瓶，看著柳氏癱軟在地，“妹妹記得清楚，這毒發作時不僅會七竅流血，還會讓人吐出三斤黑血呢。“

窗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小桃提著燈籠沖進來：“小姐！二門上的暗衛說...說蕭景淵將軍帶著狼騎營...“話音未落就被林清歡打了個響指，昏睡過去的丫鬟順勢栽倒在地。

當蕭景淵踏著滿地狼藉走進閨房時，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幅畫面：素衣少女赤足踩在碎瓷片上，鬢間釵飾歪斜卻笑得眉眼彎彎。她腳邊躺著兩個昏迷的女子，而案頭炭盆里，半截焦黑的玉佩正在青煙中若隱若現。

“林姑娘好雅興。“蕭景淵解下玄鐵護腕扔在地上，目光掃過少女腳踝處未愈的燙傷疤，那是三個月前他親手留下的。當時他掐著這個人的脖子質問為何私通敵軍，卻被這雙和故人相似的眼睛晃得心軟。

林清歡忽然伸手抓住他的佩劍，劍柄上纏著的赤金流蘇微微發燙。這是原主十六歲生辰時，蕭景淵親手系上的平安結。此刻劍刃貼著她頸側劃出血痕，她卻笑得愈發甜美：“將軍可知，侯府里藏著前朝留下的火藥庫？“

蕭景淵瞳孔驟縮。他當然知道那些秘密，畢竟三個月前正是他故意放出風聲，引林家去探尋所謂的寶藏。誰能想到，這個看似愚鈍的嫡女竟真的找到了入口。

“看來我們注定要合作了。“林清歡松開手后退半步，任由劍尖垂落。她轉身走向妝臺，從銅鏡后摸出個巴掌大的檀木匣，“不過在此之前，能給我講講真正的林清歡是怎么死的嗎？“

窗外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蕭景淵看著少女纖細的手指拂過匣中畫像，畫中女子與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容，終于明白為何皇帝要將他賜婚給這個“癡傻“嫡女。原來這一切，都是百年棋局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