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明天要下雪了！”

江茹曦正在低頭構思著小說的結局，被周雪諾這突然的一句話打斷，下意識地看向天空。天空黑暗無星。

“應該不會吧！不過……下雪……是一個不錯的場景啊。”江茹曦隨口回了周雪諾一句，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你又自言自語什么呢？”周雪諾的語氣中帶著輕微的惱火。最近這一段時間，她覺得江茹曦對自己是越來越敷衍了。

“小說的結局啊。”江茹曦奇怪地看了一眼她。

“這次月考你都跌出前一百了，還有心思想你的小說呢！”周雪諾看向江茹曦語氣無奈。

“我這次是因為滿腦子都是小說情節，都沒認真準備考試，不過一個月考而已，沒事，等我這兩天把小說的結局寫完，就會把心思重新放在學習上的，再考回前十輕而易舉。”江茹曦信心滿滿。

看著她信心滿滿的樣子，周雪諾一臉無奈。誠然，她知道江茹曦的學習底子好，也相信她的智商，但她也只是一個還算聰明的普通人。學習這件事向來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自從高三開學，她看到自己班里的，別班里的，那些原本已經頂尖的人依然還在向著更拔尖的目標去努力。就比如她，高三之前她一直都在年級前三十名，這高三的第一次月考，她已經落到了第49名。她可以問心無愧地說自己是刻苦努力地去學習了。每天睡覺前，周雪諾看著倒計時的數字，有時根本就沒有心思睡覺。

可是江茹曦的心態卻還是處在高二時期，完全沒有感受到高三所帶來的緊迫感也就算了。心思和精力還用在了別的地方，更是將她這段時間的跑偏和成績下降想當然地聯系起來。

兩人從幼兒園開始就在一所學校上學，到現在高三了，這么多年的努力就是為了這一年那龍門前的一躍時，江茹曦的心思卻跑偏到了別的地方。周雪諾實在不忍心看著江茹曦這么自甘墮落下去。

“現在已經是高三了，哪有你想得那么輕松。”周雪諾試圖讓她認識到現狀，但從她的依舊沉思的神情來看，顯然并沒有什么作用。

“今天晚上我去你家跟你講一講最近的課程吧。”周雪諾試探性地問。

江茹曦本能地皺眉，但轉念一想馬上拍手稱快。“好啊，正好給我打掩護。”

聽到這樣的回答，周雪諾明顯一愣，她本來是想幫江茹曦改邪歸正的，現在怎么變成了助紂為虐。

“我是去幫你輔導功課的，我可不是去幫你打掩護的。”

“沒事。你不說我媽不會知道的。”

江茹曦拉上周雪諾的手歡快地向著走著，周雪諾卻眉頭緊鎖，一臉地不情愿。她們是鄰居，門挨門的那種。一路心事重重地跟著她回到家，跟江茹曦媽媽打招呼時她都覺得有些愧疚。

周雪諾拿出課本開始學習，而江茹曦從床下拿出一個紙盒，紙盒里還有一個紙盒，打開紙盒之后里面放著差不多有十個筆記本。

江茹曦神秘地問：“既然來了，你想不想看看我寫的小說，有些刺激哦！”雖然她的聲音帶著很強的蠱惑性，但周雪諾堅定地搖頭拒絕。“不了，我還有好幾張卷子沒做呢。”

“行，等我寫完結局，把它發表出書后再給你看。”江茹曦將書稿放回紙盒里，再放回床下后，從書包里拿出不少零零散散的紙，開始苦思冥想。

看著她的樣子，周雪諾嘆息一聲之后問：“你就這么確信自己寫的小說一定會被發表嗎？”

“當然！”江茹曦看過來的眼神中帶著撼人心魄的堅定，竟讓周雪諾有一瞬的驚訝與崇拜。但回過神的她看著眼前的卷子，看著面前堆起來的書本，她的眼中也帶著相差無二的堅定。這是夢想，也是現實，這才是真正正確的路。周雪諾回去的時候，林秀留了她一下，悄悄地問：“你知道茹茹這次為什么退步這么多嗎？你們玩得好，她是不是有喜歡的男孩了，或者是什么影響到她了？”

看著林秀因為擔憂而緊蹙的眉頭，周雪諾一時心中不忍就要說出來，但終究還是猶豫之后欲言又止。搖了搖頭，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后逃也似的離開。

早上一起上學的路上，江茹曦依然沉思的神色，周雪諾在心里暗嘆一口氣后有些明知故問：“你小說的結局想好了嗎？”江茹曦撇嘴之后，搖了搖頭。

“你為什么這么著急要把結局寫出來呢，結局這么重要完全可以慢慢思量嘛！”周雪諾語氣中帶著規勸。

“不行，就差一個結局了，如果不寫出來總覺得心里怪難受的。”江茹曦嘆氣。得到這樣的回答，周雪諾也是嘆氣，似乎已經想好了什么。

夜自習放學，江茹曦興沖沖地上樓找到周雪諾。滿臉都是興奮的神色，拉著她的說：“今天我就不跟你一起回去了，我已經想好結局怎么寫了，我先回去把結局寫了。”說完都不等周雪諾回答，已經轉身跑開。直到江茹曦的背影都消失了，她才回過神來，微張著嘴似乎有什么想說的，又似乎在擔憂著什么。

江茹曦一路小跑著回家，氣喘吁吁地推開門。滿臉興奮的她卻看到母親坐在沙發上正陰沉著臉色，再看看旁邊父親臉上也是半點沒有笑色。

“你們怎么啦？吵架啦？”江茹曦一邊換鞋一邊隨口問道。

鞋都換好了，卻沒有人回答她，江茹曦一心都在小說的結局里，也沒有再問，快步走向自己房間。

“站住！”

林秀突然吼了一聲，將江茹曦嚇得一個激靈。她一臉不滿的回頭。“我爸惹你生氣你沖我發什么脾氣！”

“我讓你站住！”江茹曦現在滿心都是去寫小說的結局，表達過自己的不滿后立馬轉身向自己房間走去。卻不想林秀又再次吼了她一聲。

她轉過身來，看到林秀陰沉暴怒的神色，一時竟有些被嚇到了。在她的記憶里，性情溫和的母親，發怒得幾次都屈指可數，如這般暴怒以至表情都變得扭曲，可是從來都沒有過。

“我說你為什么成績突然下降這么厲害，原來是把心思全放在別的地方了，還寫那樣的小說，江茹曦，你要不要臉！”

江茹曦心里一驚，江茹曦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顧不得在意林秀的神情，匆匆跑向自己房間，耳邊頓時響徹轟鳴，她看到滿地的碎紙屑。

江茹曦愣在那里，而后回身沖到她媽媽面前憤怒的質問。“你為什么要撕我的小說？”

回應她的是一記耳光。這盛怒下的一記耳光在江茹曦姣好白皙的臉龐上留下四道紅痕。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快跟你媽道歉！”江明峰已經從沙發上起身，也在此時訓斥著她。

“道歉！我媽她撕了我的小說，還打了我一巴掌，受到傷害的是我，為什么還是我道歉！”江茹曦出離的憤怒著，向著她爸爸質問著。

淚珠如斷線一般散落，碎得滿地晶瑩。

“因為她是你媽媽！”

“對！她是我媽媽，你是我爸爸。我應該聽話！”

江茹曦胡亂地抹去臉上的淚水，看了一眼出離憤怒的母親，又看了一眼陰沉面色的父親，跑回房間反鎖上門。房間外，她媽媽怒斥聲很快被她爸爸勸停，她在房間里用垃圾桶裝著被撕碎的稿子，心如死灰。

自從記事起，她就一直順從聽話，因為她爸爸說她媽媽在生她的時候難產，差點沒有挺過來。讓她一定要感恩，一定要好好聽她媽媽的話，不要惹她媽媽生氣。所以這些年她對林秀無比順從，哪怕是她最不愛吃的青菜，哪怕是她最不喜歡的跳舞，只要她媽媽想讓她吃，想讓她學，她就愿意委屈自己讓她媽媽高興。

但這一次，當她五年的心血就這樣被她媽媽毀了時，這些年她為了順從迎合她媽媽時所做的所有事、所受的所有委屈一起涌上心頭。特別是當她質問為什么受到傷害的是自己，自己還要道歉時，他爸爸給她的答復僅僅是因為“她是你媽媽”時，那種無法反駁的無力與情感被肆意踐踏的悲哀將她折磨得生不如死。

臉上的疼痛與失去五年心血的痛苦相比不值一提，五年心血付之一炬的痛苦與無力與悲哀相比亦是同樣的不值一提。自己在這世上活了十八年，到頭來不過是父母眼中的一個附庸。小說沒了可以再寫，若是苦活一輩子都只是一個牽著線的風箏，那才是徹底的心如死灰，那才是徹底的一生無望！

“啊——”

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胸膛中激涌著無法排解的痛苦，她只能凄厲地喊；只能悲痛地哭，來得以讓自己舒服一些，可是沒有，沒有一點點的作用，痛苦還在增加，還在增加。她寧愿此時自己能昏死過去；她寧愿此時自己能精神失常地開始發瘋；摔了椅子，砸了桌子，從窗戶跳下去。

可是都沒有，她只能意識清醒地痛苦著。

門外的林秀和江明峰聽到女兒凄慘凌厲的哭喊聲，憤怒還未起勢已經變成了擔心，變成了心疼，他們開始在外面由喊到哭喊，最后是江明峰蠻力撞開了門。看到頭發凌亂跪在地上抱著垃圾桶一聲又一聲哀嚎哭喊的女兒，兩人一起沖上去抱住她。

林秀在道歉著，江明峰在勸說安慰著，可江茹曦聽不到的，現在的她只能聽到自己心臟撕裂的聲音。突然，江茹曦的哀嚎與哭喊乍然而止，兩人的心里都是一緊，果然，江茹曦昏死了過去。

江明峰抱起她就向外跑去，林秀跟隨著，在打開房門時才看到鄰居都圍在家門外，周雪諾也在人群中。江明峰看到一個人臉，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

“劉主任，您快看看我女兒！”

人群中的一個男子趕忙過來，將江茹曦放在沙發上就開始檢查起來。一番檢查之后，他長舒一口氣。“沒事，應該是缺氧導致的昏迷，休息一晚應該就好了。”

他這話說出，江明峰和林秀終于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林秀對著他千恩萬謝。人群開始退出房間，周雪諾猶猶豫豫的，很多次都是欲言又止，退出時滿是愧疚地看了一眼江茹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