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從潢城開往豫川的客車上。往年,一中與潢高參賽的人也會坐一輛車,但氣氛那叫一個劍拔弩張。今年不同,潢高的帶隊老師可是見識過李澤木的實力的,已經放棄第一名了。一中帶隊老師今年有李澤木也算是揚眉吐氣了。往年兩個學校的關系之所以緊張,完全是因為一中這些年一直被潢高碾壓而產生的怨氣。
“這么說,你們小學的時候還是同學嘍!”一中的帶隊老師一臉驚訝。
“嗯,我們對奧數產生興趣可能就是因為數學老師讓我們買來練練腦子的那本《奧林匹克攀登》。”
“這些年是我淺薄了,不管是鄉下還是城里,不管是重點高中還是普通學校,所有的心里裝著學生的老師都值得被尊重。”潢高的帶隊老師突然感慨。這句話里的漏洞馬上就被一中的帶隊老師發現。“所以說你們潢高數學組得讓人討厭呢!自負,自大,我呸!”
他也意識到了自己話里的問題,想反駁又覺得理虧,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車子到豫市時都已經九點了,卻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冷。車站里出來,霓燈璀璨,行人來來往往,好一派繁華熱鬧的景象。兩位老師也不是第一次來到大城市,對著一切也見怪不怪。李澤木畢竟從比豫市還要繁華的江城來的。鄭玉丹還是第一次來到大城市,眼前的一切都讓她目眩神迷。在找賓館住的路上,她緊緊抓著李澤木的手腕一路東張西望。走在前面的兩位帶隊老師也不時回頭看著他們。
“雖然我這個人也是反對早戀的,但看著他們,還是忍不住地想感嘆一句。才子佳人!”潢高帶隊老師露出感慨的神色。
一中的帶隊老師沒有接他話,因為據他所知,李澤木好像和江茹曦之間有點什么。
小的時候,鄭玉丹問她的爸爸媽媽。“外面是怎么樣的?”
她爸爸摸著她的頭回答。“外面是什么樣的,在于你是什么樣的。像爸爸媽媽,我們去外面的大城市就是為了掙錢。這個城市再好,我們也感覺不到。你要好好學習,有大本事,在大城市里買一個大房子,你要生活在大城市里,你才知道大城市里是什么樣。”
因此鄭玉丹從小對大城市就有一種渴望,所以她才能放棄玩樂刻苦地去學習,如果說李澤木來到這里是因為他的天賦非凡;那么鄭玉丹能代表學校來到這里就是因為她的刻苦努力。感受著這個城市的繁華,鄭玉丹心中對于大城市的渴望變得更加強烈。而眼前這個被自己抓著手腕的人,她希望是自己未來的伴侶。
一朵早開的花,誰說一定就會過早地凋謝!
走在霓燈閃爍的街道上,李澤木突然想起了那時候與母親,妹妹在一起過的清貧日子。在晚上她媽媽下班后,會帶著他們在外面散步,去廣場上看表演。那段日子是李澤木灰暗童年里僅有的短暫的美好。
原本他還帶著幾張母親,妹妹的照片,可在升入高中搬家后,那僅有的幾張照片也丟失了。李澤木突然覺得自己像一根無依的浮萍。那一刻,對于母親的思念,對于妹妹的思念激涌而來,將他沖刷得支離破碎。
房間開好,李澤木坐在床上看著手機猶豫不決。剛才那么的渴望,可在找出他媽媽的電話時卻怎么也撥不出去。是要道歉嗎?還是要問候呢?在他終于下定決心要撥通電話的時候,門外傳來敲門聲。
是鄭玉丹,她拿著幾張試卷站在門外。正準備讓她進來,手機鈴聲響起,是江茹曦打來的。
“明天吧,現在都9點半了。”
鄭玉丹看了一眼他手里震鈴的手機,失落地點了點頭。
關上門,接通電話。江茹曦怪罪的聲音傳來。“你到了沒有?都不知道主動給我打電話報安。”
“剛找到賓館住下。”江茹曦嘴角帶著笑意。
……
這一聊就聊了大半個小時,江茹曦依依不舍的掛斷,李澤木臉上也難得帶著甜蜜。現在他也有了給他媽媽電話的勇氣。撥通,卻傳來不在服務區的提示音。李澤木只能遺憾掛斷,躺倒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第二天早上,另外帶隊老師帶著他們去看了場地后,兩人就回到各自的房間準備明天的競賽了。期間,李澤木又給他媽媽打了一通電話,但還是提示不在服務區。李澤木只能作罷。
李澤木正在房間發著呆,門外傳來敲門聲。
“李澤木,吃飯去啊!”鄭玉丹站在門外難掩激動的神色。
李澤木疑惑地看著她臉上的神色,搖了搖頭。“不了,等下吃個盒飯就行。”參加這次競賽,他完全是為了重新入學并沒有好勝心,也不在意名次。這種心態是他自己的事,他不想影響到鄭玉丹。
“出去吃吧,老師說了,下午是自由時間。讓我們出去吃好一點,然后開心的玩一下午,明天放松心態去參加競賽。”
李澤木這才知道她不是因為找自己吃飯而難掩激動,而是因為下午的自由時間。那天來的時候他就看出來鄭玉丹很為這大城市的繁華所新奇,若是自己再陪著她,這一下午對她而言確實會過得很開心。
李澤木想拒絕,但鄭玉丹已經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潮紅著面色略帶著嬌羞地撒嬌著。“走嘛,一起出去吃飯吧!”
感受著鄭玉丹抓著自己手腕的力度,李澤木心里突然有了決定。
兩人并肩走在街道上,李澤木面色沉靜、目光斜視地走著,鄭玉丹卻一直都在左顧右盼,看什么都覺得新奇。兩人已經進進出出好幾家餐館了,因為鄭玉丹覺得太貴了。
一個小縣城的消費水平又怎么能跟大城市相提并論,在潢城吃一碗面也就6塊錢,在這豫市要10塊錢。可鄭玉丹又怎么會只想吃一碗面,看著那些20多、30多的價格,每每總讓她望而卻步。這次來豫市參加競賽因為伙食住宿這些費用都是學校承擔,所以她只帶了100塊錢。現在別說玩了,就是吃些好的都不夠用。
一家小餐館里,兩人相對而坐吃著湯面。
“小時候我問我爸我媽,你們為什么非要出去打工,在家里打工明明也可以賺到錢啊!”鄭玉丹說。“他們回答我,在家里是可以掙錢,一天最多一百塊錢,而在外面的大城市,他們每個月可以掙五千、六千塊錢。”
又說:“有一次我問我爸我媽,大城市是怎么樣的?他們回答我說,外面是什么樣的,取決于你是什么樣的人。你是在這個城市生活的,還是在這個城市掙錢的。”
李澤木看著她笑了笑。
鄭玉丹繼續說:“這還是我第一次走出縣城,來到大城市。果然,努力就會有回報!”
李澤木放下筷子,認真地看著她,她被看到有些緊張起來。
“怎么了?”鄭玉丹忐忑地問。
“沒事!就是突然有些敬佩你。”李澤木笑了笑,看起來有些落寞。“想不想去這個城市最好的大學看看。”
鄭玉丹的目光頓時迸發出光芒來。
“這里就是豫州大學了!”四人站在學校大門外,看著眼前巍峨的建筑。“你們等一下,我看能進到大學里看看不。”
兩位帶路老師拿著參賽邀請證去詢問門衛了,只是說了兩句,兩人回過頭來沖著他們招了招手。
“你以后打算上什么大學?”鄭玉丹問。
進到大學里后,兩位兩人就與他們分道揚鑣了,此時已經不知道去了哪里。
李澤木搖了搖頭。“想跟江茹曦考一個大學,如果不行,跟她在一個城市就行。”
鄭玉丹停下腳步,看著他的目光中情緒復雜。
“你已經做出了選擇嗎?”鄭玉丹語氣低沉,低著頭,看不到一絲表情。
“對不起!”李澤木現在能表達的只有歉意。如果說之前他對于鄭玉丹還有那么一絲余情,在吃飯時候鄭玉丹的那番獨白之后,那絲余情也消散了。
似乎從遇到江茹曦開始,李澤木開始變得矛盾起來。他的冷漠在江茹曦面前變得不堪一擊。他第一次明白了耐著性子是什么感覺,第一次覺得自己不算是個壞透的人。遇到李心然,雖然有些不堪其擾但相處起來還算輕松。他本質上就是一個不喜歡約束、不思進取的廢人。無論是周雪諾還是鄭玉丹,她們心中都有著自己的追求,目標明確又能動心忍性。她們志存高遠,未來必定有所成就。她們對于自己的身邊的人也有所要求,注定了這種性格的李澤木與她們在一起的時候會覺得很累。
與其讓兩個人都很累,不如放手離開。
今天下午他選擇與鄭玉丹出來,是因為不想影響她的心態,這次的競賽對于鄭玉丹來說一生可能都只有這一次,他不想因為自己讓她悔憾。他原本打算等到競賽結束后再說明一切,現在他相信鄭玉丹能承受。
“不用說對不起。”鄭玉丹仰起頭看著李澤木,眼角還殘留著淚痕。
房間里,老師不無擔心地看著鄭玉丹。鄭玉丹的神情雖然沉郁寡歡,但還是對著老師信誓旦旦地保證著。“老師你不用擔心我,我知道自己身上的責任!”
看著她清澈堅定的目光,老師臉上的擔憂已經變成了贊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