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醫院，李澤木將這個事說給江茹曦和林秀。江茹曦和林秀都沉默下來，原因卻不相同。三人都沉默著吃飯，良久，林秀說：“下午你和小木把你姥姥送回去吧。”

“下午太著急了吧。”江茹曦急忙說，李澤木也是附和。

“那你去勸勸你姥姥。”林秀無奈地說。

江茹曦點了點頭，今天難得輕松的氛圍又變得沉悶了起來。

下午，江茹曦和李澤木兩人一起去勸，也沒勸動她姥姥，不過時間從今天下午推遲到了明天。

一覺睡醒，漫天大雪。江茹曦興奮地大喊。“下雪了，你快看外面雪下得好大啊。”

李澤木來到窗邊，看著鵝毛一般的大雪，李澤木也是驚嘆，他知道江茹曦之所以這么興奮地原因，這么大的雪，她可以勸她姥姥留下來了。

兩人來到醫院，江茹曦直奔她姥姥的病房。進門就說：“外面雪下得好大啊，今天我們就不回去了吧。”

她姥姥抬起手，江茹曦趕忙過去握住。

她笑了笑。“下雪不是下雨，該趕路還是要趕路的，這醫院住得悶得慌，回到家才覺得舒服，去喊一下你媽媽，我們就走吧。”

“姥姥——”江茹曦還想繼續勸。

“小茹，聽話。”她姥姥順著手腕摸到她臉上撫摸著。

林秀來后，先讓江茹曦先幫著收拾東西，她去辦理出院手續，讓李澤木去外面找車。

自從李澤木爺爺去世以后，他就沒有回過鄉下了。這樣的大雪天，在城市里感觸不大，到了這鄉下，仰望天空蒼茫，四野遼闊，俱是天地一白。那種壓迫感，讓人不由心生畏懼。最后一段小路，李澤木背這著江茹曦姥姥走著。很快，三人就融入了這一片遼闊的原野中。

門外，江茹曦的姥爺在等著，他不知道江茹曦姥姥什么時候會回來，所以他每天都在門外等，一等就是一天。

看到有人向著他走來，看清長相之后，江茹曦姥爺扔下拄著的拐杖，一瘸一拐地奔向屋里，又一瘸一拐地奔出來，手里拿著毛巾來幫她們拭去風雪。

“姥爺，你怎么知道我們今天回來？”江茹曦驚喜地問。

“不知道你們今天回來。”她姥爺咧著嘴笑著。

“那怎么一來就看到您在門口等著。”

“我每天都在門口等，你姥姥不在，也沒事做。”江茹曦姥爺依然咧著嘴笑著。

這樣的天，江茹曦姥姥沒讓他們多留，催促著他們離開，再次沿著小路往外走，江茹曦與李澤木兩人手牽著手。

“老伴，老伴，老來是伴。”李澤木突然感慨了一句。“真的很羨慕你，家庭幸福美滿，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健在，我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李澤木說著說著，已經泣不成聲。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情緒怎么突然就崩潰了。

江茹曦停下腳步一把抱住李澤木，在這漫天大雪中，在這荒無人煙的田野里，兩人忘我地抱著……

回潢城的路上，江茹曦貓在李澤木的懷里，雪下的依然很大，車開得緩慢，仿佛時間的流淌也在此刻慢了下來。兩人的感情，似乎也在升華著。

兩人回到城里時，已經是下午了，江茹曦的爺爺聽說她姥姥出院回家了，也非要出院回家，江茹曦奶奶和林秀怎么都勸不住。江茹曦和李澤木來了，一聽這事，江茹曦和李澤木趕緊趕去。

“小木你來了正好，把我也背回家。”江元山激動地說。

李澤木嘆了一口氣。

“江爺爺，您腰部的手術還沒做呢。”

“醫生不是說要養上一段時間才能做手術嘛，我回家養。”江元山揮舞著手，卻沒人去扶他。

“醫生說的是在醫院養一段時間才能做手術。您老好好歇著吧。”李澤木無奈而笑。

“好，竟然孫女婿都這么說了，那我就不折騰了。”

他這一聲孫女婿把房間里的幾人都喊得說不出話來。再看江茹曦和李澤木，兩人竟也沒有覺得尷尬，此時還是緊緊地牽著彼此的手。

之前在醫院或者公共場合，兩人都會避免有親密的舉動，這一次回來，兩人從進入醫院就在牽著手，一直到來到她爺爺的病房也沒有放開，也怪不得他突然喊出這么一句。

江茹曦和李澤木終于意識到了正牽著彼此的手，很自然地放開。李澤木笑了笑，江茹曦也笑了笑。倒是林秀和江茹曦奶奶兩人交流了一下眼神。

江元山鬧這么一出，也是證明他的精神狀態是越來越好了。現在唯一的病人只有江明峰，林秀這邊的壓力減輕了，李澤木也不用在醫院守著了。晚上的時候，江茹曦和李澤木兩人一起回家。

江茹曦在房間里做作業，李澤木在廚房熬著骨頭湯。從今以后，李澤木應該就不用在醫院陪著了，在家里做飯，熬湯送過去就已經是很幫林秀了。等江茹曦做完了作業，兩人依偎在沙發上看電視，到了該睡覺的時候，江茹曦的眼神中帶著異樣的情感，李澤木笑了笑。“快回去睡覺吧，明天還要上學，期末考試要到了，這可是第一次大考模擬。”

“我想我們的關系更進一步。”江茹曦看著李澤木帶著異樣的語氣。

“對于我來說，那是最后一步。”李澤木點了點她的額頭，寵溺地說“快回去吧。”

江茹曦回去了，睡覺之前拿起紅筆在日歷上又畫了一個圈。

周二，李澤木的媽媽和妹妹回來了。

李澤木有幾年沒有見到他媽媽了，這突然一見感覺老了許多。他妹妹離開的時候還小，現在雖然也還小，但看起來跟個小大人似的。

“媽，妹妹。”李澤木聲音顫抖地喊著。

“哎！”何瑞榮應著。

李澤希打量著他哥哥，對她媽媽說：“媽，你去找林姨吧。我跟我哥聊聊天。”

李澤木被她來到樓梯，她上來就問：“你是不是從我走后就沒見過咱媽？”

所以她所謂的聊聊天就是興師問罪，李澤木確實心中有愧，也不打算辯解。

“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看著一臉嚴肅的妹妹，李澤木實在覺得好笑。林姨之前還真不是編謊話騙他。

“你還能笑得出來。”李澤希完全被憤怒點燃了。

“我笑是因為你，好啦，我知道錯了，今天就放過我吧，過段時間跟著你們去國外了，你慢慢教育我好吧。”看著這個小大人一般的妹妹，李澤木實在是有些忍俊不禁。那時候知道他媽媽竟然讓他爸爸把妹妹帶去國外，他之所以生氣是因為怕妹妹跟著他爸爸一起學壞了，現在看來，讓她妹妹出國是一件無比正確的事。

其實看到他站在自己眼前，都不用她數落，李澤木都在心里數落自己了，對這些年的幼稚行為感到深深地自責與懊悔。好在還有彌補的機會，讓李澤木不止落下終生的遺憾。

帶他妹妹回到住院部，可以看出來她非常地不舒服。林秀也是看了出來，讓李澤木先帶她回家。走在回去的路上，李澤希很自然地牽著李澤木的手，多年未見，這對兄妹倆也沒有因此變得生疏。感受著她手的溫度，李澤木突然有些感傷。“你在國外過得怎么樣？”

“爸爸對我很好，我也有一幫朋友，但我并不開心。”李澤希說。“因為媽媽和哥哥不在身邊。”

李澤木不知道說什么，只覺得心里酸酸的。

“謝謝你愿意跟我們一起去國外生活。”李澤希突然說。

“搞得怪傷感的，會輪滑嗎，我帶你去輪滑場玩。”李澤木說，與妹妹多年未見了，他不想兩人在一起的氛圍一直這樣傷感。對于過往，應該用什么標準來評論對錯呢。若是他沒有生他媽媽的氣，那么他也無法在爺爺最后的幾年陪伴著他。那么在他心里的遺憾與悔恨將是他的爺爺。過去的事，過去了就過去了，最重要的是未來要如何面對生活。

離開潢城去國外一家團聚，成全了他心里對于家庭的缺憾，缺憾的又將是對江茹曦的感情。從那天以后，李澤木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這一去，無論未來回來與否，他與江茹曦之間都將隔著一條歲月的鴻溝。那時候的他們，再也不會是現在的自己。沒有人會一直待在原地，也沒有人會一直不成長。

“會啊！而且還滑得可好了。”李澤希洋洋得意地回答。

“別吹牛啊！”

“等下就讓你見識見識。”

……

晚上，李澤木正在和李澤希玩著幼稚游戲，江茹曦開門進來。

“這是我妹妹，李澤希。”李澤木趕緊介紹。

“姐姐好。”李澤希很有禮貌地打招呼。

“你好，我名字也帶有一個曦，我叫江茹曦。”江茹曦也向她打招呼。

“茹曦姐姐，你長得好漂亮啊！”李澤希驚嘆道。夸得她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你也很漂亮。”

“廚房的保溫箱里還有飯菜。吃點吧。”李澤木出聲。

江茹曦看著他，眼中帶著柔光。“好。”

李澤希一會看看她哥哥，一會看看江茹曦，眼珠子在眼眶里咕嚕地轉著，古靈精怪的。突然出聲。“你是不是哥哥的女朋友？”

“是啊，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江茹曦開玩笑的語氣回答。

“是啊。”李澤木的語氣就要認真很多了。

得到肯定的答復，李澤希并沒有表現出開心，反而看向李澤木的目光中帶著擔憂。然后什么也不說的跑回李澤木的房間。

兩人馬上就明白過來她是因為什么原因。江茹曦正想說話，李澤木用手勢打斷了她。“你先吃飯吧，我去跟她聊聊天。”

門沒有鎖，李澤木推門進來，她坐在床邊低垂著頭。李澤木蹲下身來。摸了摸她的頭發說：“我會跟你們回去的。”

“那茹曦姐姐怎么辦？”李澤希反問。

“總要選擇一個，我選擇跟你們回去。”李澤木低沉著語氣。

家里突然發生這么大的變故，讓本來打算跟李澤木去國外的江茹曦改變了主意。姥姥的視力接近失明總要有人照顧，這照顧可不是一年兩年，而是往后余生。姥爺，爺爺奶奶的年齡也大了，她的舅舅和叔伯們又都在外務工，爸爸的傷勢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完全康復。一切的一切，江茹曦已經再無絲毫離開的心思了。

李澤木在江茹曦和父母妹妹之間選擇了父母，江茹曦又何嘗不是呢！

“這個選擇對茹曦姐姐太殘忍了。當年爸爸也是這樣拋棄的媽媽，你不是說最討厭爸爸嗎，為什么你要學他？”李澤希眼中含淚，質問著。

“我沒有學他，你年齡還小，有很多事都還不懂。選擇從來就是這般非此即彼，一頭綁著鮮紅，一頭插著利劍。”

李澤希聽不懂，但他哥哥眼中隱忍著的淚水卻讓她深深動容。

從房間里出來，江茹曦的目光立時落在他的身上，他牽強地笑了笑。“沒事了。”看是他的神色，明明是有事，江茹曦正想問。李澤木的手機響起，是他媽媽打來的。就是問安電話，李澤木掛斷之后。江茹曦仿佛是想明白了什么，也不再問了。起身收拾好碗筷，回房間做作業去了。縱然她心中有萬般不舍，但李澤木的媽媽和妹妹已經回來了，她希望李澤木回去。而一切如常，是不會影響到他的最好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