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讀休息的課間，鄭玉丹拿著昨天的那張試卷來到數學教務組。老師看過后明顯有些驚訝，也有些驚喜。夸贊著：“做得不錯。”

“這道題我昨天晚上研究了一個小時，但還是沒有做出來，這是我朋友做的。”鄭玉丹一臉認真地說。

“嗯？”老師也有些驚訝。

“而且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做出來了。”鄭玉丹又補充。

“真的！”老師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她認真地點了點頭。說：“數學競賽快開始了，老師您出幾道題，我拿給我的那個朋友做，如果他做出來了，我希望您能把他作為特長生，讓他到我們學校上課。”

“你的意思是他沒有在上學？”老師有些疑惑不解。

“他的爸爸媽媽都在外地沒人管他，他在這里沒有親人，所以他輟學了。”

“好，我正好有五道題，你給他讓他試試。”老師從抽屜里拿出一張試卷交給她，她接過之后沒有回班級，而是直接去找李澤木。

時間還早，店里還沒有開始上客，李澤木坐在吧臺里發著呆。

“給，你把這五道題做一下。”鄭玉丹推門進來就把試卷往李澤木面前一遞。李澤木什么也沒問，拿起旁邊的筆和紙就開始寫寫畫畫了。四十分鐘過去，卷子上已經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公式，李澤木臉上帶著酣暢淋漓的笑容。

“這五道題挺有意思的，你那里找的，現在這個時間不是應該在上課嗎？你怎么來了？”可能是心情好，李澤木的話也變得多了起來。

鄭玉丹沒有回答他的這些問題，夸贊了他一句真棒，拿著試卷就匆匆推門出去。鄭玉丹回來學校，兩節課已經過去，第二節課正好是數學老師的課，她沖到數學教務組里，沒等老師問話已經將試卷遞了出去。

“他大概用了四十分鐘就全部做完了，做完了還說這五道題很有意思。”鄭玉丹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笑容，仿佛這五道題是她做出來的一樣。

老師接過試卷，從抽屜里拿出一本書翻著，看完一道題，他翻書的速度就快了幾分，仿佛在期待著什么，五道題全部看完，老師微微喘著粗氣，在他的臉上各種情緒變動著，最后成一句。“他人在哪？”

鄭玉丹帶著老師幾乎是沖進奶茶店的，將迎客的女生嚇了一大跳。店里現在零零碎碎也有幾桌客人，李澤木也剛送餐回來。

“李澤木，這是我們學校數學組的組長，李老師。”鄭玉丹難掩興奮地說。

“你好。”李澤木語氣平淡地說了一句。然后越過他們往吧臺走去。鄭玉丹一路跟著他說：“你早上做的試卷就是這位李老師出的。李老師覺得你非常棒，想邀請你以數學特長生的身份到我們學校上課。”

“我不需要。”李澤木搖頭拒絕。

“我知道你擔心學費的事，沒關系，省里的數學競賽要開始了，你去拿個好名次不僅會免學費，還有獎金。”鄭玉丹繼續勸說。

“我真的不需要。”李澤木將托盤放在吧臺，看著鄭玉丹一臉認真地回答。看到鄭玉丹一臉著急的神色，他又接著說：“我的學籍還在一中，一中也不要我學費，班主任也跟我說過競賽有獎金。我不感興趣。我不是一個好學生，也不是一個有上進心的人。”

話已至此，李老師深深嘆息一聲，鄭玉丹張一張嘴卻什么也沒說出來。她沒有想到李澤木會是這樣的態度。

從奶茶店里出來，鄭玉丹有些失魂落魄，他想不通李澤木為什么選擇埋沒自己的天賦。更想不通李澤木為什么如此自甘墮落。人回到學校，心卻還在李澤木這里。

晚上八點半，李澤木剛閑下來。鄭玉丹抱著書有些氣喘吁吁的來了。“我來幫你復習。”

“我真不需要。”李澤木有些不耐煩。

“你就沒想過自己的未來嗎？”鄭玉丹氣勢咄咄的問。

“我無所謂自己的未來！”李澤木突然暴怒，語氣低沉的嘶吼著。

“你發脾氣了，說明你有所謂，說明你在意。”鄭玉丹沒有被他的暴怒的神色和歇斯底里的語氣所嚇到，反而向著他逼近一步。

李澤木沒有見到過如此咄咄逼人的鄭玉丹，反而被鄭玉丹逼得退后了好幾步。

“我不會讓你自暴自棄的。”鄭玉丹看著李澤木的目光中帶著堅定。

看著四周圍觀的顧客，看著陳錦玉嘴角笑意中的異樣，李澤木服軟了，拉著她向樓上走去。包間里，兩人悶悶地坐著。良久，鄭玉丹翻開書說“我們開始吧。”李澤木沒有點頭，但她還是開始講了起來。十點，鄭玉丹疲憊的合上書，看著面無表情的李澤木，心里涌起一陣無力感。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李澤木起身，依然面無表情。

鄭玉丹埋著頭收拾著書本試卷，然后抱著書埋著頭地向外走。在吧臺，她看著李澤木熟練閉店，那一刻，他的失落無以復加。

坐在自行車的后座，鄭玉丹突然從后面抱住李澤木，車子不由一陣搖晃，鄭玉丹因此將他抱得更緊。就這樣一直緊緊地抱著來到學校外，下車后，李澤木轉身就要走，鄭玉丹突然喊道：“李澤木！我不知道你之前遭受過什么，我不知道你內心的苦，我也不知道你內心的難，更不知道你內心的倦。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放棄自己的未來，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讓你振作起來。但我喜歡你，真的喜歡你，我希望你成為更好的人，我希望我們能有美好的未來。我希望你能為了我心甘情愿地改變自己！”

李澤木雙手緊緊地握著車把，握的關節泛白。他覺得自己這個時候應該從車上下來，回身，或者抱歉一笑，或者舒展雙臂。但他終究是沒有，腳上用力，車子駛出，消失在夜色里。

鄭玉丹在期待著李澤木轉過身來，哪怕說一聲抱歉，可他沒有，他絕情地離開。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她蹲在地上哭了很久。

第二天的夜里，同樣的八點半左右，鄭玉丹再次來到奶茶店，這次她沒有抱著很多的書，她只帶來了一張試卷。

“這是老師出的奧數題。”

李澤木接過來，她凄然一笑，轉身就要離開。李澤木手都舉起來了，但挽留的話還是沉默在了口中。看著手中潮濕的試卷，李澤木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句話。“這是被她的淚水打濕的嗎？”

嘆息一聲之后，李澤木坐倒在吧臺里的椅子上，低垂下頭。這時陳錦玉在他旁邊坐下。“剛開始見到她時，覺得她是一個文靜，怯懦的人。現在的她，勇敢而悲傷。如果我弟弟也面臨這樣的選擇，我猜他一定不會辜負這個為了他改變自己的女孩。”

李澤木沒有回應，陳錦玉又說：“你有很多地方都比我弟要強，但有一點你不如他。上進心！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在未來，你如何肩負起一個男人的責任。你繼續自暴自棄，拒絕所有女孩的愛慕。刺痛一個又一個女孩的心。或者，你接受其中一個女孩的愛意，可你給的了她未來嗎？”

看著李澤木一臉冷漠的表情，陳錦玉知道自己說得再多也是廢話，但她還是要說下去。

唉——

陳錦玉長嘆一聲。

“高三那一年，我喜歡上了一個男生，是你們一中的，我們約定好了一起考豫川大學，他卻中途放棄了。我也很傻，跟著他中途輟學，跟著他到外地打工。為此我跟父母鬧翻，跟朋友反目，我那么死心塌地的愛著他，我覺得沒有什么可以消淡我的愛意。可在我們都沒錢吃飯了，他卻還在嫌棄著這個工作累，那個老板脾氣差的時候，我猶豫了！他愛我，徹徹底底死心塌地的愛我，可他卻做不到愛護我。”

李澤木看向陳錦玉，她一臉落寞的臉上掛著兩行清淚。

這些年他其實一直都在回避這個問題，所以才會在鄭玉丹說了這個話題時讓他頓時暴怒。一個人需要先自愛才能做到自強。這些年，他一直都在為兩件事懊悔。第一件事是任性離開他媽媽，第二件事是見到那個女生被欺負而熟視無睹，冷眼旁觀的離開。

每當想起這兩件事，他都恨不得用刀將自己扎得千瘡百孔。這些年，他一次又一次地想回去找他媽媽，可是想到那個時候的任性給他媽媽心理上造成的傷害，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他的媽媽；這些年，每每想到那個女生走到窗戶前平靜地跳下去的畫面，他都覺得自己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懊悔、自責，卻又不知道該怎樣面對，該怎么去彌補，他本能地去逃避，習慣性地自厭。未來？他根本不敢去想自己的未來！他覺得自己只有一個未來，等待上天降下來的報應！

與陳錦玉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兩人都在沉默著。他的腦海中無時無刻不在循環著那天鄭玉丹說的話。李澤木突然停下腳步，他拿出手機給鄭玉丹發過去一條信息。

“明天晚上，帶著書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