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江茹曦坐在書桌前發呆。門外傳來敲門聲，她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請進！”

打開門，林秀和江明峰走進來，眼神交流之后林秀出聲問：“今天作業多不多？”

江茹曦點了點頭。

林秀和江明峰再次交流一下眼神后，林秀又說：“好，你現在如果想寫小說就寫吧，爸爸媽媽支持你，不過不能把學習放下了。”

江茹曦牽強地笑了笑，沖著他們點了點頭。現在的她，完全沒有寫小說的想法，甚至什么想法都沒有，她只想就這樣呆呆地坐在書桌前，直到永遠。

“好，那爸爸媽媽就不打擾你了。”林秀看著江茹曦的神色，只能無奈地終止聊天。從房間里出來，林秀突然抱住江明峰就輕聲哭了起來。

從江茹曦木然的表情，她心如刀割，她想讓自己女兒開心起來，卻無能無力。她寧愿江茹曦像之前那樣任性，也不想看到她壓抑著自己順從。

在江明峰和林秀離開后，眼淚沒來由的從眼眶中滑落。江茹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己的大腦仿佛銹掉一般失去了記憶和思考的能力。學習，這件原本對她來說很輕松的事，現在變得異常艱難。課堂上老師講的東西聽不進去也記不住，作業試卷上的字符，讀起來都覺得費勁更別說去寫出答案。

她總覺得特別的困，特別的累，卻一夜又一夜的失眠。心里總是空落落的，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對什么都感到厭煩。

她知道自己不開心父母是可以看出來的，也知道父母會因為自己的不開心而不開心。她想讓自己開心起來，卻連笑容都覺得勉強。她希望得到父母的愛，來將溺入悲傷漩渦的自己解救出來；又在害怕感受到父母的愛，害怕自己也會將他們拖入漩渦之中。

在痛苦之時，有一個人的身影在她心底慢慢浮現。他冷著臉，冷著瞳芒，居高臨下地向她伸出手。可每當她想抬起手時，這個身影就會再次變得模糊消失。她會為此默然的哭上很久。

良久，她拿起了紙，拿起了筆，在紙上寫下“李澤木，我為什么會一直想你？”

……

奶茶店里，李澤木剛上完貨，坐在吧臺里發呆。

“嗨，李澤木。”熟悉的聲音響起，李澤木回神去看，竟然是鄭玉丹。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鄭玉丹笑了笑。“我去過網吧了，他們說你在這里。”

“現在應該是上課時間，你不應該在這里。”

鄭玉丹沒有回答她，豎起一根手指。“一杯原味熱奶茶。”

李澤木也不追問，拿起杯子從機器里接了一杯熱奶茶給他。他其實不會做奶茶，但原味奶茶只需要在機器上按一個開關。

“多少錢？”

李澤木搖了搖頭。

鄭玉丹笑了笑。“可以幫我端過去嗎？若是不忙可以聊聊天嗎？”

“不會是因為李心然吧！”在靠門邊坐下，這樣方便他招呼客人。好在現在時間還早，店里也沒什么人。

鄭玉丹點了點頭，捧起奶茶呡了一小口，可以看得出來她的拘束和忐忑。

“她是因為跟著不好的人學壞了，現在她也知道自己錯了。所以，請求你幫她這一次。”

“我不想管這些事，如果真的有人威脅她，你們可以去報告學校，可以報警。”李澤木還是搖了搖頭，起身就要走。

“她的樣子，學校不會管的，就算學校管了，學校沒法一直保護她，學校不能，報警也不能。而且，如果讓叔叔嬸嬸看到她現在的模樣，他們會打李心然的。”鄭玉丹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中含著眼淚。從她手上的力度，李澤木能感覺到她內心激涌著的情緒。

“無所謂她是否真會改過自新，想得到我的幫助，她至少也應該親自來，而不是派你來當說客。”李澤木甩開她的手。

“你真的就這么絕情嗎？”鄭玉丹的語氣說不清是質問，還是失望。李澤木不在乎，他就是性情冷淡的人。但看著鄭玉丹失魂落魄離開的神情，李澤木心里還是亂了。

中午，李澤木靠在潢城高中大門外的石柱上。

“李澤木！”李心然驚喜地跑過來。鄭玉丹跟在她身后，看著李澤木的目光中帶著復雜。

“你還是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是絕情的人。”李心然情緒激動，如果不是李澤木冷著一張臉，她有可能都抱上來了。

“是你鄭玉丹這個說客請得好。”李澤木語氣帶著微微的嫌棄。

“啊！”李心然疑惑地看向鄭玉丹，鄭玉丹心虛地低下頭。

李澤木眉頭輕輕一皺，李心然的反應他看在眼里，突然明白過來，鄭玉丹今天上午找他不是李心然讓她來的。李澤木看向鄭玉丹，目光中也帶著復雜。他能感覺到鄭玉丹是有些怕他的，所以在他的面前總會顯得很拘束，很忐忑，但她卻愿意為了李心然來請求自己。這就是友誼嗎？為了另一個人甘愿委屈自己，不求回報。無論是周雪諾與江茹曦還是鄭玉丹與李心然。對于友誼與朋友的態度與觀念，他第一次有了動搖。

“鄭玉丹早上來找我了，請求我幫你。”李澤木為她解釋。她轉身看著鄭玉丹，突然抱住她。在她耳邊帶著哭腔說著謝謝。這段時間她實在害怕極了，她幾乎都要逃出學校，離家出走逃開父母。

“帶我去找他們吧，既然來了就幫你處理一下。”等到她們分開，李澤木才再次開口。

現在是中午放學時間，李心然帶著李澤木來到那個小太妹的班級外。那小太妹一看是李澤木，原來氣焰囂張的姿態頓時煙消云散。

“跟她道歉。”李澤木對著李心然說，沒想到李心然跟那個小太妹一起向對方道歉。這個小太妹回到學校時專門打聽了李澤木，才知道他的名氣這么大。現在李澤木目光冰冷的站在她面前，她害怕極了，看到李澤木對著李心然說“跟她道歉”，她哪里還敢耽擱，立即向著李心然鞠躬道歉，沒想到李心然也對著她道歉。同樣鞠躬姿勢的兩人四目相對，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驚訝與疑惑。

兩人相互道歉之后，頓時達成了和解，李心然跟著李澤木一路下樓來，與等在下面的鄭玉丹會合。

“我先走了！”

李心然趕緊攔在他的身前。“你幫我解決了問題，我還沒有感謝你呢？晚上請你吃飯。”

“不用感謝我，以后別再學這些亂七八糟的就行。”

說完越過李心然向學校外面走去。

晚上，李澤木照常在網吧值班，李心然帶著鄭玉丹又來了。

李心然的頭發已經然過來了，耳朵上的耳釘也換成了學生款的，衣服也換成了校服，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個樣子看起來順眼多了。

“沒有身份證不許上網。”看到她們，李澤木的神色并沒有什么變化，而且冷冷地說了這么一句。

“給，這是我的身份證。”李心然掏出身份證拿給李澤木看。李澤木沒有去接她的身份證。“學生不能上網，有身份證也不行。”

李心然雙手一砸吧臺，表達她的憤怒。鄭玉丹看著他們淺淺的笑著，有些人，認識他記住他的相貌就行了，有些人，要再走近一些，要看到他隱藏在外表下的心。久別重逢，她對于李澤木有些害怕，因為他臉上的傷疤，因為他的冷漠，因為幼時的記憶。

人都是會慢慢改變的，有些改變發生在無人的深夜，有些改變被人清晰的看在眼里。以前她看李澤木像一個傘架子，現在她看李澤木是一把厚重的黑油布大傘。可以躲風雨，可惜自己撐不起。

“我們回去吧，不影響李澤木上班。李澤木，你把電話號碼給我們吧。”鄭玉丹出來解圍。

李澤木拉起手邊的筆，在紙上寫下一串數字放在吧臺上。李心然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現在天氣冷了，出來的上網的人少了很多。只有學生對于上網的熱情才會寒暑不絕。李澤木用電腦學習著數學。值班的時候他很少玩游戲，不是學習數學就是坐著發呆。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幾聲。是幾條信息。

“我是李心然，這個就是我的電話號碼，你保存一下。”

“這周六周日有時間嗎？我們一起出去玩啊。”

“在我們學校附近有一家溜冰場。去啊！”

“我們學校附近還有一家小吃特別好吃，去啊！”

“我請客！”

給電話的時候李澤木就應該想到會這樣，輸入兩個字回了過去。

“沒空！”

李心然馬上又是連續幾條信息。這打字速度讓李澤木嘆為觀止。李澤木沒有回復她，不然她又要開始信息轟炸了。

把手機放到一邊，認真看著屏幕學習起來，不時拿起筆在紙上寫寫畫畫。期間手機又響過幾次，不過他都沒理。

11點多了，網吧里也基本沒什么人了。李澤木收拾收拾準備下班了，這才拿起手機看。十五條信息，有十四條是李心然發來的，還有一條是鄭玉丹。

“你為什么沒上學了？”

李澤木想了想，回她。“學習差。”

躺在宿舍的床上，鄭玉丹正在背著英語單詞，手機響了一下趕緊拿起來看。

“學習差。”

有時候輕易的坦誠，大多是謊言。鄭玉丹不信他的話，但也不愿意直接問出心里的猜測，所以她不知道該怎么回信息了。放下手機，再也沒了背單詞的心思。

她突然想起一句話：“這個世界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溫柔以待。”

小的時候李澤木的性格就很差，那時她還小，只覺得這個人非常討厭。可是在農村生活的三年里，從未見過他的爸爸媽媽，她才知道他父母已經離婚了。后來在他爺爺也離世之后他就離開了，一晃已經這么多年了。

現在她特別能理解李澤木冷淡疏離的性情。一個從小沒有感受到父愛母愛和家庭溫暖的人，性格跑偏總是在所難免。可在他愿意為李心然出頭的事也能看出來，他的心里仍然保存著愛與良善。

他一定也曾渴望過，但這種渴望讓他傷痕累累，于是他穿上滿是長刺的鎧甲，隔絕所有的情感，從此不愛不傷。她其實也想跟李心然一般，化作一團火焰，慢慢融化李澤木的鎧甲和冰封的心。但她的性格太過含蓄，她化不成一團火，她注定是徐徐蔚來的輕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