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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chapter1 春來歸京
初春三月,大晉都城內春風和暖,路上滿是應著暖意,早早復蘇的桃花樹。一叢又一叢的深紅淺紅,點綴在滿城中,為今天的春色添上無數盎然生氣。
古樸高雅的馬車在顧家大宅的側門,避開所有耳目,在稍停后悄悄駛入。顧家總管殷勤相迎,笑得滿臉褶子,又急著給車里的人撩車簾,一陣香風拂過,馬車旁站著一位秀雅端莊的女子。
平日有有幾分官威的總管弓著背,恭敬地請安,“小姐安好。”
碧裙姑娘把眼掃過庭院,陳木發新芽,老土生嬌花,一切都沒多大變化,便承安頷首,“毋須多禮,我先回屋去了。”
熟門熟路地走回自己的庭院,一路上小廝婢女都得體地向她請安,她也大多以簡單的頷首作為回應。直到看到一座清幽別致的小院,從墻頭便可看到壓下的花枝和沉甸甸的花朵,潔白如雪,清香怡人,她推開院門,不客氣地跨步進去。
庭院里一片干凈,繁花骨朵綴在枝頭,掩映著后頭重疊的院落,氣味很是好聞。
里面的青衣婢女拿著笤帚,老實安分地掃著院子,聞聲轉過頭,忍不住驚呼,“小姐,你可算回來了。”
顧云徊揚起欣喜的笑意,匆匆跑進了院內,裙擺也跟著動作微揚起一個弧度。小梨顧不得手上笤帚落地,激動地上前和顧云徊一抱,眼淚一落,就開始聲淚俱下地控訴起她來:“小姐,小梨等的您好苦。說好要見一番世面,結果最后變成了離家出走。說是三不五時會回來,結果是三五個月偷溜回府來。說好取名叫小梨是因為最喜歡梨花,結果變成了離別的意思,早知道還不如當年就同意您取小梨花了呢。”
小梨和顧云徊自幼一同長大,當時取名字的時候,因為她喜歡梨花,一定要叫小梨花,但是被父母嚴肅拒絕,聽起來像個戲子名兒,于是各退一步,取了小梨這個名字。
當年十來歲的顧云徊,突然心血來潮,說是要見識真正的天下。于是,一個人背著包袱離家出走,而原本貼身婢女小梨則莫名其妙地,被小姐留在府邸,美名其曰照顧梨樹。
顧云徊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我這不就是回來了嗎?”
小梨輕哼著傲嬌,“還不是因為今年的花神節要開了。”
花神節是元宵之后,大晉的第一個大節。簡稱“花朝”,取意花神的生日,大抵時間實在節氣驚蟄到春分之間,萬物復蘇,草長鶯飛,百花爭艷。不論是朝廷還是民間,對這個節日都極其重視。花神節期間,民間老百姓會在花樹枝梢上張掛花神燈,燈火和紅花綠枝相映成趣,俊男才女漫步花叢,吟詩賞花,彈琴奏樂,對于文人墨客而來,也是大展拳腳的一次機會。
而朝廷會在花朝節這天,在御花園和宮廷內舉辦宴會,邀請官員和子女出席,而且絕對不準有人缺席。所以,離家出走,闖蕩江湖的顧云徊,也在節日之前,提前趕回都城做準備。
顧云徊撓撓她的臉以示安撫,那動作活像是逗貓,還是特別傲嬌的那種。
口頭上生著氣,小梨還是搬了把搖椅,讓她坐下歇息。
顧云徊也不客氣,大喇喇得躺在上面,看著頭頂四方的藍天,沒來由得想起路上聽來的八卦,好奇地問小梨,“我進來的時候聽到有關我的謠言,那是怎么回事?”
小梨想起這樁事情,笑得幸災樂禍,“還不是因為您總不露面。家主對外稱您生病,推掉了各種事情。后來慢慢有謠言說您身患重病,但是偶爾您又回來幾趟,就變成了您身體虛弱,整一個病秧子,只有時候能出門走動走動。”
顧云徊一臉無奈,“那我可不是坐實了這頂帽子,人在外面跑,鍋從京城來。”
小梨攥著掃把,用力地向下按了按,“那可不是正好。家主早前就很是為難,后來索性順著流言,對外宣稱您最近身子虛弱,順水推舟,推掉了各種事情”,她撇撇嘴,繼續解釋,“而且您小時候多思傷身,不少白胡子老中醫都說您慧極必傷,的確是瘦弱得跟根麻桿一樣,偏生衣裙飄飄,看著風一吹就倒,也與流言不相違和。”
顧云徊歪著頭,聽著笑出聲響,又滿是憂愁地問,“可我如今已非當時那般了,過幾日出去可不是要穿幫。”
她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蛋,算不上皮包骨,捏一把肉感也不錯。神采飛揚,膚色更是白里透紅,唇瓣不染而朱,跟久病虛弱完全搭不上邊兒,真是流言害死人。
小梨哼哼道,“您連一個人浪跡天涯都做得到,這有什么難的,給自己上個江湖上勞什子易容術不久成了?”
顧云徊端著小碟,從里面取出一塊花糕,塞到她嘴里,連忙賠罪道,“可不是我的罪過,當時真的腦子一熱就出走的,也沒考慮太多,給我們家小梨花賠罪了,賠罪了啊。”
小梨這才消了氣,“家主前些日子送了好些新料子來,待會您去選一選,然后就得吩咐他們去做成成衣了,再晚您只能穿舊衣裳了。”
顧云徊懶散地“哎”了聲,躺得舒服,不知覺地翹起了二郎腿,原先碧色的裙擺也被這姿勢弄得,撐起一個古怪的弧度。小梨簡直沒眼看,出去前雖然過于早熟陰郁,左右也是個舉止文雅的高門小姐,如今一趟回來,不僅混不吝,還一身痞氣,坐也沒有坐相。
小梨操著老婆子的心,苦口婆心地開始勸,“小姐,您可千萬不要在宮宴上如此隨意,回來家主還不抄起棍子就上手打您。您也收斂著點,出江湖難免江湖氣些,這回到府里了,多少裝出點小姐的架勢來呀。”
顧云徊換了一個腳翹起,然后笑的頗有些沒心沒肺,“哎哎,好的,我的老媽子。”
小梨:……
感覺才不過幾句,但卻已經迎來日頭高照。顧云徊半絲熱氣都不受不住,拉著小梨回了屋子里。
里面陳設布局一如她離開,紋絲未變。她一進屋,如果沒骨頭似的,又軟在了窗邊的軟塌上,枕著價值千金的玉枕,嫌棄著它太過硌腦袋。小梨看著她一副樣子,實在說不出到底是過于嬌氣,還是過于江湖的糙,只能嘆了口氣,轉身打開顧云徊好久未曾打開的衣柜,取出顧家主為女兒準備的錦緞料子,讓她挑選。
顧小姐倒在軟塌上也不愿意放棄她的二郎腿,一條腿支著,一條腿晃來晃去,要不是那張臉過于明艷,只怕她叼著根狗尾巴草,就能和路邊的流氓成一個調調了。
她眸光掃了一眼那些料子,都是有市無價的絕好貨色。
只是顏色著實是太過艷麗,她一想到自己穿上那些鮮艷的色兒,就像一只在花園里斗志昂揚的花孔雀,她就想以頭搶地。而且,母孔雀本來就是灰頭土臉的,也不符合自然常理,著實不好。
最后,在小梨帶著哀怨神色的眸光中,她選擇了一匹水碧色的云錦,顏色同她身上那身衣裳大同小異。
在小梨轉身出去吩咐的時候,顧云徊仿佛都能看到她沖天的哀怨,喃喃道:浪費!大大的浪費!
她輕笑著又翻身下榻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屋子里雖然許久沒有人住,但每天仍然燃著她最喜歡的檀香,深深一吸,就消去了不少壓力和疲憊。她利落地拔下頭上的垂珠步搖,一頭烏黑如瀑的長發傾瀉而下,很快就覆蓋了整個后背,離地面只有分毫。
回來的小梨雖然嘴上一陣罵咧,但還是心軟上前,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給她按摩舒緩。
“小梨花呀,我給你講我的見聞如何,你想聽嗎?”顧云徊把長發撥到了胸前,給她流出按摩的地方,慵懶地問道。
小梨一邊按著肩膀,回道,“您講吧,我聽著呢。”
顧云徊喟嘆一聲,“前幾天的時候,上次跟你說的,那個叫南隨的總算是回來了。我本想著他都去祥云齋買了老坑翡翠了,總該給我帶點東西回來,結果這好小子空著手滾回來的,我就叫醫師把他關在了門外,讓他睡大街去。”
小梨輕笑道,“小姐有時候還是挺孩子氣的呢。”
顧云徊不滿,“你怎么幫他不幫我,你是誰的人?”
小梨安撫道,“自然是您的人了,我這不還沒說完呢,雖然您有點孩子氣,但絕對是那位南公子的不是!”
“那還差不多。”顧云徊嘟囔著。
房間的窗子半開著,暖風能透過輕紗吹進來,在屋里游蕩,顧云徊被勾出了幾分睡意來,眼睛閉了閉,更是添上了幾分疲倦,但還是強打起精神來接著講。
“對了,那幾日我碰到諸葛錚了。”她偏著頭壓在自己的手上。
小梨見她提到諸葛錚,又補充了一些,“諸葛大人前幾日升侍郎,尚書則是被王家那位摘了去。姑娘叫我留心著京城的動向,我一直記得這句話。”
“嗯,你做的好。”顧云徊不吝嗇地表揚著她。
小梨一揚嘴角,“我可不是您最忠心到位的小棉襖?但是,都定下官位了,他還來找您做什么?”
顧云徊哂笑一聲,“諸葛錚可不是安分的主兒,雖然有野心沒什么不好。”她后頭又跟了一句。
小梨立馬舉一反三,“您是說他不滿足現在的官職和晉升速度,想另辟蹊徑,可是……”
可是,在大晉的官場,世家門閥是升官封侯的最重要的度量尺,雖然諸葛世家曾經也是北方的一個大家,但是自從沒落后,再加上朝廷南遷后,原先在政治中心如魚得水的王、謝二家,都得在江南本地四大家族的面前服軟一二,更別提如今早已中落的諸葛家。想要東山再起,談何容易,本就僧多肉少的局面,盡一人之力簡直如螳臂擋車一樣,不自量力。
“他問我晉升之法?”顧云徊打了一個哈欠。
小梨也是嘆氣,“小姐如何說的我大抵是猜到一二了,若是諸葛大人,無論答應,抑或是不答應,奴婢覺得都不出人意料。”
顧云徊側著臉,摸了摸她的頭發,“聰明!世家門閥的富貴不是一個人的富貴,那么也就是決定了,世家門閥的決策絕不是一個人的決策,是帶上全族人的利益和未來的決策。就算是一族之主,也沒有一個人評斷青云污泥的能耐,他若要些什么,那就必須舍掉些什么,舍得二字,有舍方有得。”
每個人都該知道的道理,在這世家林立的打進,更是金科玉律,難以動搖。
傍晚,顧云徊泡在浴桶里,任水流在身上滑過,一陣舒爽。
她朝著外頭看去,天空暈染上了橙紅色的晚霞,暖色的余光打在了窗面上,格外瑰艷。盤起頭發,露出了潔白如玉的后頸,還有清晰的鎖骨,白皙的臉上也因為熱水泛上些許粉紅,很是好看。
小梨捧著新內衫和外袍,掛在花鳥屏風的角上,“小姐,家主同意您穿那碧色的衣裳了。”
“真的?老頭子怎么突然這么開明了,娘給他吹了什么枕頭風,還是云縝的功勞?”
小梨面無表情地傳達了來自家主的話,“家主是說,衣服樸素點也就算了,首飾什么的得好生挑選,叫您明早兒上街去挑撿些,不許太便宜,落了顧家的臉!”
本來想著明早睡到自然醒的顧云徊:……不用確認眼神,你就是我親爹了。這么喪心病狂,還能有哪位!
她浸在浴桶中不禁搖頭晃腦,蒸騰而起的熱氣在臉頰處漂浮,不禁想著:還不如前幾個月的生活快意呢,雖然也不乏波折,但是幸得自在瀟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