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1 絕不后悔
- 不作閨香當驚凰
- 葉秋霖
- 4051字
- 2019-09-29 10:39:14
老皇帝布滿皺紋的手按壓在玉桌上,細微間可見其顫抖。他面容嚴肅,但是渾濁的眼珠里卻難掩精光,又試探著問了一聲,“云徊可真是如此想的?”
顧云徊放下玉管毛筆,頷首淺笑,“臣女正是此意,絕無半分虛假。”
“不后悔?”老皇帝問著他,下意識地把目光瞥下下面的一眾人。底下的人都屏氣凝神,大氣不敢出,都下意識對著老皇帝的眼風,猜測著到底是哪家的公子,要被玉階上那個膽大心大的顧家女兒一舉拉下渾水里。
“不后悔。”顧云徊昂首挺立在大殿最上層,鍍著這殿內最華麗的光輝,笑得肆意燦爛。
玉階上的公子們大多不太想惹上這樁事情,第二玉階的兩位皇室中人卻顯得很是閑適,并沒有殿內人緊張擔心的想法。太子蕭縝唇畔含笑,露出一分期待來,而廬陵王蕭南隨坐沒坐相,只是把玩著手里的白玉杯,左右搖晃著。
而玉階下的人卻一個個很有興趣,身份上是江南四大家的顧家嫡女,容儀出眾,德才兼備,不論嫁入什么府,都絕對是登上人生巔峰的最佳捷徑。
在一邊宦官的攙扶下,老皇帝起身示意一邊的侍從拿過圣旨進行宣讀。殿內眾人各懷心思,都等待著他作出最后的宣判。
侍從略顯尖細的聲音在大殿響起,“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顧家嫡女顧云徊系出名門,德才兼備,恭謹端敏,廬陵王蕭南隨豐神俊朗,品貌出眾,今特為兩人賜婚,以成佳人之美,欽此。”
話音剛落,整個大殿靜得連絲風聲都格外清楚。
只有站在臺上裙裾拖在地上的那個女子,她格外精致的眉眼舒展著,下巴抬起,一直在揚著笑意,像是在對剛才等著看好戲的人說:我倒要看看誰才是真正的看戲之人。
蕭南隨手中的白玉杯“嘭”得落在桌面上,聲音清脆。狹長又漆黑的眼眸中,緩緩放出幽幽的眸光來,盯著臺上那雙清泉般透徹的眸子,一瞬不動。原先頗有些玩世不恭的臉上,明顯變得無比的認真,原先擺樣子而扯出的嘴角,如今笑意一直深入眼底,顯然是是極為愉悅。
“哈哈哈哈。”大殿內他的笑聲晴朗悅耳,古人道余音繞梁,今者廬陵王蕭南隨的笑容也是如此。
他笑著起身,向臺上站著的顧云徊走去。嘴上還說著與此時情況完全不符的俏皮話,“我倒該好好謝謝皇叔,就吃一趟飯的事兒,本王倒是平白得了個如花似玉的嬌妻。”
他一邊踱著步子,一邊扶著額頭嘆氣道,念叨著自己的相思之苦:“不瞞皇叔,臣自小見過云徊后便一見鐘情,入骨相思無出吐露,礙于禮節不好常去顧府拜訪。今日皇叔賜婚,讓我和云徊得以互通情意,去年德云大師說我今年花朝節得應桃花,我還倒他驢我,如今看倒是我小看大師的能耐了,真是罪過。”
殿內響起陣陣抽氣聲。
這一番話,大殿內的人倒真的相信他是真相思托于顧云徊了。只是,剛才的場面實屬標準逼婚,怕是顧家小姐一招緩兵,怕是要負了廬陵王心意。
不少官場老油子都暗嘆,情關難走,真情難付啊。
他站在顧云徊前,月牙白修身長袍,銀腰帶束起,眉眼舒展愉悅,渾身氣質高華,千萬絲縷月光織成衣裳上的銀色紋理,閃閃發光。
他笑得格外勾人,只對著她一個人而笑。抬起銀白寬袖下的手,難得正經溫潤的道,“我的未婚妻,我來扶你下來吧。”
兩人對視而立的畫面,落在別人眼里,就是一副極美的工筆畫。
蕭縝原先的笑容仍在臉上,只是顯得格外虛假,眼眸中的笑漸漸冰涼淺淡,絳紫色織錦下的手無意識地握緊,甚至不經意間在掌心劃出一道紅痕來。
顧云徊莞爾一笑,笑聲如銀鈴,“好,有勞了。”
她的指尖觸在他的手掌心時,感受到了手掌的干燥溫暖。剛一碰到,就被那只骨節分明的大手一把握住,緊緊地禁錮在手中,不愿意放開。
顧云徊微訝,但并沒有再強力掙脫,順著他沒有動。
“我有個不情之請”,他轉身看向顧家席面的顧家主和顧夫人,“既然已經和云徊結親了,能否讓我直接做到顧家的席面來,這每年都是一個人一張桌喝酒,實在是太過寂寞了。”
他烏黑的眼珠看向顧家主和顧夫人,尤其是顧夫人,在得知結親時候高興得要死,想著一定是前幾日自己對閨女良好的熏陶,才使得她做出了這么正確的選擇來。現在看著自己心目中的女婿要成了真女婿,而且還很孝順地想做過來,更是喜上眉梢。
顧夫人把著矜持道,“當然可以了,你這孩子。剛才就看你一個人喝酒,也不曉得吃菜中和,這樣多傷胃啊”,她又沒好氣地嗔了一眼自己的閨女,“而且,云徊也是不曉得照顧自己的性子,你們以后可都要好生注意。”
蕭南隨拉著顧云徊的手坐到顧家的席面上,對顧夫人的話連連應道,又馬上保證“以后一定注意,也替顧云徊好好注意”。
顧夫人這邊,完美地演繹了什么叫做“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顧家主端坐在位置上,內心都快要咆哮了,我親生閨女的婚事,怎么老子看起來像個看戲的,就由著他們樂呵樂呵地敲定事情了,算哪門子事,這個笑得詭異得不像廬陵王本人的蕭南隨,算哪門子的女婿。
顧家自覺地位最低的顧云縝掃了一眼自家從父親到長姐的表情,自是讀出了家里人復雜的內心。他爹,被迫扭曲的笑出來。他娘,滿意得最好明天就成親。他姐,莫名其妙中帶著破罐破摔地瀟灑。
突入其來的變化和波折,使得蕭南隨坐下后,其余人才意識到這是一件喜事,都齊齊上前恭喜顧家和廬陵王,喜結良緣,大吉大利。
由于這場賜婚,后面的宴會明顯低沉不少。有些人早就坐不住了,有些人也早就沒了繼續宴飲的興趣,對于老皇帝而言,拖住了這個顧家丫頭的婚事,也算是達成所愿了。
在殿外分別的時候,顧夫人拉著蕭南隨,笑得春花綻放,黑夜里香氣而來的曇花,“小隨有空多來府里坐坐,你們倆定下來了,也是多聊聊天,也為以后徊兒嫁過去做準備。”
顧家主在一邊嚴肅著臉,但是顧云徊和顧云縝讀出的信息是,自己老爹要不是看在他夫人的份上,早就暴起揍人了。要知道,他們老爹年輕時脾氣差得滿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之后他們娘親能管得住。
當時其他人覺得一物降一物,只夠顧云徊扯著自家娘親的袖子,揚著小臉說:“母親可真幸福,父親是真愛母親,我以后也想找個這樣的人。”
縮著身子減少自身存在感的顧家姐弟,其實很想馬上跳上馬車。一個想倒頭就睡,一個想回去練劍。
另外三家的人也湊上前來再次祝賀,陸家主上前拱手向他們,趙老爺也呵呵笑著上前,余家主也拍著自家兒子的肩膀,讓他們跟著學學,早點也成家讓他抱孫子。
最后馬車前只剩下顧云徊和蕭南隨,顧夫人美其名曰是讓他們再聊幾句。
兩人對站著,見四周沒有人注意到,都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夜空下,蕭南隨笑如朗月清輝,他笑著道,“倒沒想到你使了這么一招釜底抽薪”,又突然變轉了語調,“不過既然你這么做了,可一定要對我負責啊。我可是個很傳統的男人,你選了我,可就不能解綁重來了,知道了嗎?”
顧云徊點頭,笑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當然,不過要是你萬一……”
“不,沒有萬一。”蕭南隨的面容看起來溫柔深情,只是那份冷峻堅毅也是一眼可見,沒有掩飾的。
“南隨也太絕對了,事事皆有萬一啊。”
溫和的言語從后面傳來,錦袍緩帶的太子蕭縝緩緩走來,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笑,步履難得有點沉重。
顧云徊完全沒搭理他,只是主動牽住了蕭南隨的手,“今天是定親第一日,你就坐顧家車駕回去吧,我們車上還能聊會。宴席上你也沒跟云縝聊,他以后就是你小舅子了,你也該接觸一下。”
說完,頭也不轉地拉著他上了一邊的車,迅速地吩咐著馬車出宮門離去。
兩人一上車,迎接他們的就是自家親弟(小舅子)的呆若木雞,原先俊秀的少年臉完全僵硬,明顯是一副魚刺卡在喉嚨里無法動彈的尷尬表情。
顧云徊突然感到很對不起自己這個傻弟弟,只想無語淚先流。
可惜她的慈悲之心不滿一盞茶的功夫,她就直接在自己剛才差點崩潰的弟弟的面前,大剌剌地躺在了蕭南隨的腿上,拉過毯子就想睡覺。
顧云縝看著這兩人自然的樣子,一個心安理得的閉眼睡覺,一個問她要了書后就開始自己翻看起來。
顧云縝覺得自己再不弄清楚,明天城防巡邏多半會發呆出神。他輕輕地踢了踢自己老姐,只是還沒等到回復,反被未來姐夫笑里藏刀地“狠狠”一注視,差點就慫了。
最后還是靠著“我可是小舅子”這一魔性咒語,硬杠等來了自家親姐的回眸。
“怎么啦,阿縝。”顧云徊懶洋洋道。
顧云縝抽了抽嘴角,“姐,你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早就暗度陳倉了嗎?”
“什么暗度陳倉!”蕭南隨不滿道,“什么污穢的虎狼之詞,我跟你姐那是暗通款曲!”
剛說完,就被顧云徊不客氣地打了一下胸口,“你們說得都是些什么話,腦子里還有點積極向上的四字成語嗎?”
她清了清嗓子,翻了個半身,“我來解釋吧,我跟南隨早就認識了,就是我離家出走的第一年。”
顧云縝滿頭黑線,哪有人大言不慚地開口說自己離家出走的事情的。
“之后覺得脾氣相投,就一直到現在。宮宴前他來找過我,我們閑聊之下猜到皇上會來這一手,于是我們合計討論著要怎么應對。”
“那你們馬車下面說得釜底抽薪之計,要負責任的話……”顧云縝猶豫著道。
顧云縝支起身子,用力地揉搓著自家弟弟的頭發,慈愛地看著他,“這當然是騙人的了,人多口雜的,誰會說真話呀,我的傻弟弟。”
她又躺回原來的地方,自然接過蕭南隨遞過去的清茶,喝了一口,嘆氣道,“你這么直誠,雖然是件好事情,但是以后做顧家的家主,就怕你吃虧啊。”
“早先我想跟娘親一樣,不打算嫁人的。父親的意思是,當時候可以幫襯著你一點,現在的情況,估計要視實際情況而定了。”
她作了個敲栗子的手勢,貝齒輕咬了一下唇瓣,玉手拖住自己的下巴,一臉得恨鐵不成鋼。
“你可要給我多長幾個心眼呀,阿縝,姐姐現在連你以后找姑娘,都擔心你被別人騙呢。最近跟人聊的時候,姑娘們都說喜歡那種腹黑強大但是深情一人的人設,也不知道你這款直愣愣實誠的男人如今行情如何?”
顧云縝沒忍住進行了反抗,翻了一個不雅的白眼。
在自家姐姐的眼里,他可能是天底下最蠢的弟弟了。
旁邊翻書喝茶的蕭南隨也聽著,沒忍住笑出了聲來,安慰著過分擔心的顧云徊,“也可能你遇到的男子都太過縝密,導致你低看了家弟,我瞧著倒是很不錯的。萬一不行,不是還能找媒婆相親嗎?別擔心了。”
本來就沉默寡言的顧云縝因為自己的沉悶,被迫被姐姐和姐夫雙打了一番,半晌憋不住了反駁一番,“別總拿我當小孩子了,雖說長姐如母,但是娘也沒操心我這么過。”
顧云徊憐憫地又看了他一眼,“娘房里跟爹說了好幾次了,只是不好意思當你面說而已,弟弟呀。”
顧云縝:為何我一個堂堂男子漢,會被一家人擔心如斯,實在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