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不太走運
- 不作閨香當驚凰
- 葉秋霖
- 4233字
- 2019-09-13 09:15:00
宣城。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亮不久,顧云徊便換齊整衣裳,取了一頂白紗幕籬,不緊不慢地出了門。出門時,還自然地順走了管錢阿蘇的錢袋子。
清早晨光熹微,被一束束光照到的土地與剩下的陰影地界明暗分明,大道上的小食攤位也剛燃起了炊煙,裊裊地升向淺藍的空中,不時還有一兩聲嘹亮的雞鳴,刺破這安靜的黎明。顧云徊神色掩在幕籬的白紗下,看不分明。
等她回過神來,四周已經是大府邸的庭院,已經到和水巷子附近,離那些昏迷的人住的細草巷只隔著一條弄堂。
她剛轉身,便聽到巷子的另一個拐角有聲響。一聲聲神神叨叨地念著,“算卦算卦,先金后卦,不靈不要錢。”
循聲望去,一眼看到角落里支著個小攤,手里拿著幡的男子盤腿坐在地上,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破爛到補丁都一目了然的舊道袍,臉上參差不齊的胡渣像廚師做菜撒鹽一樣鋪滿下巴,雖然看起來邋遢,但他的頭發卻干凈地盤在了頭頂,鄭重其事看著卦象盤子。
顧云徊想著橫豎也出來散步,不妨湊個熱鬧去。在清早人煙稀少之時,出來坑錢的人不太合常理。這樣的人,不是為了等特定的人,就是根本沒有想過要賺銀子。
好像有點古怪。
她扶正微斜的幕籬,初陽的光透不過看起來單薄的紗,依然看不清她的面容。裹著衣袖的手按在他面前的破木凳上,語氣溫和得體道,“這位道長,煩請算個命吧。”
山葵子看了她一眼,扶額無奈嘆了一大口氣,本來是想著這個點總不會有人算命,何況是這么個偏僻的犄角旮旯,沒想到還真有有緣人。
心里百般無奈,但還是有職業道德地象征性拱了拱手,語氣懶散,夾雜著哈欠聲,“這位姑娘,算些什么呀?屋宅吉兇姻緣……都可以。”
顧云徊用手勾起一邊白紗,露出婉約靈秀的右半臉,唇線扯出一個弧度來,“不急,不知這位道長道號幾何?”
她向來眸光犀利,善于捕捉別人的神情。剛才他嘴角微拉,眼神忽閃,很明顯不愿意算命。這樣反而讓她更為好奇,一定不是一般人,出來算命單純為了求生活嗎。落毛鳳凰不如雞,還是虎落平陽不如狗?她一時心思百轉得極快。
山葵子此刻心里一陣塵土飛揚,真道士沒有誰會上趕著幫人算命,算一卦少一卦的勾當,要不是餓得實在眼冒金星嘴吐白沫了,也不會使這種下下之策。要是讓師門知道,拿著宗族的傳承賣俏,那不被師父舉著拂塵追著打個半死不成!
他故作高深地搖了搖頭道,“天機不可泄露”。
顧云徊也沒有再逼問,無所謂地點了點頭,神色不變。
山葵子想要轉移她的注意力,急忙開口道,“我觀姑娘身負命格極佳,面若天仙,氣質雅然,一定是想問姻緣吧,這就包在貧道身上吧。”
“不,我不問姻緣。”她唇瓣微啟,冷冷地拒絕。
山葵子心下一個不好,算姻緣是小姑娘家最喜歡的,而且帶來的副作用最小,這年輕貌美的小姑娘不想算這么,那……
顧云徊把另一邊白紗也掀起,露出整張姣好的面容,原本溫婉的眉眼因為神色反而嚴肅凌厲,鋪天蓋地的氣勢猛地壓來,她把聲音放得格外低,也格外輕,“我想算的是、天下氣運。”
山葵子猛地往后一縮,眨巴了下眼睛,忙不迭地抬手就說“不行”,不行,這……不行,我不算我不算。
他結巴著拼命拒絕道,把手上撐著的幡轉而遮住自己的臉。
顧云徊輕笑一聲,兩手放下幕籬的兩邊白紗,瀟灑地在背后交疊著手,腳步踏實卻輕快,帶著笑意的聲音飄散在空氣中。
山葵子聽到了最后那一句話。
“膽小鬼。”
她輕聲道,“若無人幫我算,這條路我就自己踏破乾坤。”
山葵子看著她離去的背景,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被一個弱質女子所看不起了,那等坦然的氣度,以他現在的道行,自然還做不到如此的處變不驚。
果然是修行太淺,哎。
顧云徊順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迎著有些刺眼的晨光走回了客棧,路上順便捎回了一些吃食,跟客棧的阿蘇和青吾一起享受這宣城的風味。
用膳間,阿蘇眉眼間有些擔心,“姑娘,這里感覺不太安全,不會出什么事情來吧。”
顧云徊摸了摸她的頭發,“這要看官府的能力了,按照黃老板和街上商販們的話來看,發生鬼火以及后續是一個月前開始的,阿蘇你這段時間待在客棧哪里都不要去,負責這一個月前后發生的大大小小所有事情,一絲一毫都不要放過。”
“是,姑娘。”
“青吾跟著我,我們看情況還要出去瞧瞧。”
這時,房門突然被敲響。她示意青吾去開門后,從外面涌入一群穿著鎧甲,舉著長槍的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整個房間團團圍住。當頭的是一個看起來三四十歲的管家,看面相實在看不出好壞忠奸來,若不是身上衣料富貴些,著實太過普通。
顧云徊用眼神安撫著兩個半大的孩子,起身面沉如水,氣勢鎮定沉著,語氣不卑不亢:“不知這位管家,圍我居所,有何要事?”
管家抬頭輕蔑,“這位姑娘,今早和水巷中發現一起尸體,而據人所提供的線索,在死者死亡前后,曾有人看見過姑娘出現在附近。還請您跟我們走一趟。”
“會不會是有人看錯了,不可能是云姐姐殺人的,我們昨兒個才到城里面。”
阿蘇驚呼辯解道。
“放肆!”那管家不滿地呵斥道,臉上挑眉不屑的深情一覽無余,像是看什么低賤鼠輩的眼神掃視他們,“你們些平頭百姓,難道我們還故意誣陷你們不成。她出現在和水巷附近可是住在附近的貴客親眼所見的,那貴客可是你們幾輩子都得罪不起的人物。”
“乳臭未干的娃娃,還沒吃過幾年飯還敢大放厥詞,勸你說話小心著些!”
他說罷輕哼了一聲,態度很差地就要拿鐐銬鎖顧云徊的手腕,一副拿定殺人兇手的囂張模樣。
顧云徊移步上前,沉定不動,“這位管家,您口中那位貴客是在附近看到我,而非看到我殺人,所以你們帶我去衙門應該是查線索的,而不是抓犯人的吧。”
“我自然會跟你們走上一趟,所以還請你們把鐐銬收好,放尊重一些。”
她不慌不忙,條理清晰,一下竟然堵得那人無話可。一番話后,也不管顧其余人的神情,徑自就撥開刀劍兵器,向著宣城衙門而去。
這條路的一個陰影處,站著一個粗布衣衫的男子,冷冷的看著這一切。
宣城是方圓十幾里最大最繁華的城池,又有每年的甫山夜祭作為吸引人潮的大活動,官府的稅收自然頗為可觀,所以官家府邸看起來也格外光鮮亮麗。
顧云徊進到大堂的時候,穿著嚴謹官袍的本地父母官王大人并沒有高坐在主位上,而是恭敬地站在一位俊秀公子的身邊,一邊還殷勤地噓寒問暖。
那位貴客一身絳紫色的皇家織錦合體裹身,綾羅綢緞盡顯周身貴氣。明明只是簡單的搭配,卻襯得這個人越發高貴神秘,難以捉摸。他右手邊放著一塊沉香木的棋盤,上首的黑白兩色棋子都是價值不菲的黑白暖玉。
她也好奇了看了一眼,很快就心下了然了。
原先耀武揚威的那位管家,在進入大堂后便格外恭敬,通報著已經將人帶到了。那張有點年頭的臉,一旦諂媚起來,臉上的褶子都像是第一次包餃子的皮一樣,亂七八糟,甚至恐怖。
“殿下,少爺,人帶到了。”
那兩人抬眸看到的那人,碧裙如水波,面龐溫婉大氣,因眉宇間的憂色而顯得端莊嚴肅。弱柳扶風的纖瘦身形,卻散發著泰山壓頂都可以視若無睹的氣場。哪怕此刻被押解著當做所謂的囚犯,也依舊是無可污蔑的高貴,是從她骨子深處里的,無可替代。
兩個人一瞬間都看楞,默契地沒有馬上開口。
管家見場子冷了,十分尷尬,上前慫恿道,“既然貴人們在死亡時間左右看到了她出現在了和水街,這定然與她有關系,不如先審上一審。”
顧云徊瞥了眼他小人得志的模樣,但也不氣,薄唇輕啟,“按照南朝律法第二百五十條,官員審案時必須有證據才能收押審訊,否則就算是瀆職。一旦被發現,那就是摘掉烏紗帽,回家種地的結果。”
她輕飄飄甩了一個眼刀過去,懶散地就近坐在了一把梨花木椅上,嘴邊浮現一個淺淡的梨渦,好心情地道,“當然,讀這些律法的大多都是官宦世家和學子士大夫,百姓們安分守己安居樂業也自是不會接觸到這些,只有那些青白不分的狗腿子,才會只附和主人的所為,而無視律法。反正他們左右不過一條賤命,最多給主人帶帶高帽子。”
“你!”管家氣得火冒三丈,一張臉扭曲得格外精彩,倒是讓顧云徊忍不住輕笑出來。
他作勢就要上前,卻被那位腰間掛玉佩,紺紅錦袍刺繡芍藥半開的那位公子呵斥住了,“蕭公子面前不得放肆!”管家一下子就蔫了,憤恨的目光壓在眼底,低下頭站回了老地方。
宣城百姓的父母官王守成也是吃驚了,眼前這個纖瘦的有殺人嫌疑的姑娘家,竟然如此鎮定且伶牙俐齒,兩三下就回擊了回去。老實人低眉斂目,嘆道如今這場面,本來也沒有他說話的份兒的,還是老實些吧。
沒成想,原先坐著一言不發的貴客竟然點名讓他發言,“不知王大人怎么看?”王守成一下被點名顯然驚慌失措,若是惹了這位,那不僅是回老家種地了,去西北喝風吃土,說不定也紅薯也難啃上呢。
但還是依照自己多年的辦案經驗,盡可能地分析道,“誠然兩位公子在和水街看到了這位姑娘,但這不算是確定證據,恐怕不能嚴刑拷打。而且,公子們也遣人查過,這位姑娘昨兒才剛進城門,時間上有些問題,也沒有殺人動機。最后,是卑職自己的看法,大清早穿著碧裙白紗這么干凈的顏色去殺人,情理不通。”
顧云徊一邊聽也搖頭晃腦地點評著,“王大人說得好。”
老實人王守成謙遜道,“不敢不敢。”
站在原地的管家沒忍住翻了一個白眼,就立馬被他家主人揮手攆了出去。
蕭慎聞言,臉上線條柔和幾分,顯然還算滿意。他狹長漂亮的眼眸看向坐在對面一臉與我無關的輕松表情的顧云徊,她輕松得就差靠在椅背上,哼個小曲翹個二郎腿。
他起身走到顧云徊對面,溫聲道,“這件事情是元嘉沒弄清楚,就擅自作主去抓人了,你受委屈了,前后之事我一并會給你一個交代。”
旁邊兩人看到他如此溫柔體貼的模樣,嚇得都快驚掉了下巴。徐元嘉兩眼一紅就要哭出來,就像自家老母親看著自己兒子終于開竅了的傻模樣。而老實人王守成更是顫顫巍巍,撒腿就想躲回后堂。
顧云徊眉梢微挑,“生氣到不至于,畢竟面前這位可是我幾輩子都惹不起的人呢,這可是那位管家原話。仗勢欺人這種勾當也只有毛沒長全的小孩玩得津津有味,只是我想問,這鬼火昏迷案什么時候可以解決啊,蕭公子。”
“我們昨天傍晚也才到達,怕也先要了解個大概才行。”
他眸光溫柔如水,聲音如潺潺溪水,原來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勢被收斂后,茶白色的錦袍上自帶一摸浮光高華,其上的金絲牡丹更是襯得人雍容華貴。
這樣的人溫聲軟語地解釋,沒有人會有拒絕不耐之色。
誰知眼前之人反倒有些不滿,“那你們這么拖,今年的甫山夜祭還能如期進行嗎?我可是聽說有人寄了威脅信到官府。”
一旁努力裝死人的王大人沒忍住“啊”了一聲。
蕭慎拍了他她的肩頭,“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情。”他展唇而笑,就像是此時洛陽的白牡丹一樣,烈烈盛開,卻又不過于富貴庸俗,反而有幾分清雅秀麗,“不過,你消息還是一如既讓的靈通。官府的確是收到了威脅信,但很不好查,這最近人來人往的過于頻繁,下手很是困難。”
“我可不幫你,難得過來參加祭典,竟然還碰上這等案件,真是倒霉!”顧云徊抱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