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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初冬
南城冬天的黎明是分外昏黑的,東方還未露白,我們一家人卻總是要在這寒冷又漆黑的夜色中趕往碼頭卸貨。唯我例外。
爹爹在這座人馬匆忙的城內經營著一排碼頭,每每寅時,我總能聽見爹爹和娘親起床整理的聲音,和南青姐滿不情愿的嘟噥。
爹爹憑碼頭貨運起家,經多年打拼已擁有南城最大的碼頭,手下不乏幫手,但每每有大船卸貨,爹爹還是喜歡親力親為。
也許因為從來我都是被偏愛的那個老幺,所以爹爹給我取名南夭。這個名字我很不喜歡,因為南青姐常說我是男妖。
南青姐是我記憶中唯一的玩伴。作為大姐,她總是很關照我。我時常覺得這個家對我偏愛得過分了些,但凡有什么新鮮的物件總是最先出現在我的房間。南青姐需要去為生意奔走忙碌,而我卻什么都不用干,即使是我們兩人一同犯了錯,受罰的也只有南青姐。
我很害怕南青姐會怨恨我,這樣我就只剩下一個人了。但是她卻始終待我如初。我總想快些長大,這樣我就能像南青姐一樣幫爹爹做生意,就能跟南青姐一起去府外的世界游玩。
南青姐起床穿衣時常會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音,在臨走前還會把睡得懵懵懂懂的我搖醒,垂眸問:“可睡醒了?”起初,我以為她會帶我一起去碼頭,便強作精神地點頭,答:“睡醒了?!苯Y果她有些失落甚至有些生氣得扭頭離去了。我不解。后來我發現如果我裝作沒睡醒的迷糊樣子,南青姐會捏一下我的臉然后離去。于是往后的每次我都這樣做了。
在這個初冬的江畔小城,我能看到的只有府里早開的梅,無聊時也只能聽聽丫鬟們對府外世界的種種美好描述。
我是很少出門的,爹爹說因為我年紀小,出門太危險。每次爹爹以此為理由阻止我出門時,南青姐總會抱怨:“還小呢?這年紀都可以嫁人了?!?
我知道她是在說自己。南青姐對隔壁雜貨鋪家的二兒子很上心,她常常用些我沒見過的小玩意引誘我去幫她送東西。有時候是小糕點,有時候是小荷包。當雜貨鋪家的二兒子來家里取貨時,我便偷偷將東西交給他。爹爹知道南青姐的小心思,所以每當取貨時,南青姐只能呆在后廚,連見面都不能的。
傍晚時候,雜貨鋪家的老二又來取貨。我收了南青姐一個糖人,答應幫她送一枚小小的玉佩。這枚玉佩花光了南青姐全部的積蓄。
兩個大人還在談話,我故意與老二站得近些,好將玉佩偷偷遞予他。他照常接過東西,但在看清手中什物后又將玉佩塞回我手中。我不解地看著他,他卻并不看我,只極小聲極小聲地說:“明日午時北街尾,叫她自己來給我?!?
我將原話傳給了南青姐。南青姐跨了一大步至我跟前,兩只眼睛直直地盯著我:“他當真是這樣說的?”“當真?!蔽抑刂攸c了點頭。
南青姐一下子跳了起來,轉身間已經躥至衣櫥前翻找衣物。我思索片刻,猶豫著開口:“南青姐,明日教書先生要來教我們學詩,不能出門的?!?
南青姐放下手中衣物,緩緩轉過身來,沉默了片刻,接著對我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這個笑容我上一次見到時,我們正在偷娘親的胭脂。
我突然有不好的預感,連忙移開視線。上一次南青姐被罰跪一個時辰。我并不想南青姐再次被罰。
“南夭啊,想不想出門看看?外面有糖人,有糖葫蘆,還有花燈,有好多你不曾見過的什物呢?!?
我搖頭,“爹爹不會讓我出門的?!?
南青姐再次上前,語氣已經帶著些許哄騙的意味,“你同我一起出門便可,到時候我帶你去看花燈,你不是一直想去的嗎,爹爹會同意的。”
我此時明白過來,她怕是想拿我做幌子方便她自己出門。我這時候想起了糖葫蘆,便伸出一只手掌,“我要五根糖葫蘆?!?
“你!你個男……”南青姐叉起了腰,氣呼呼地瞪著我。
我扔下她的玉佩,轉身生氣要走。
“你個難得的好妹妹呀,”她語氣直轉而下,松松地環住我的手,“不就是五根糖葫蘆嘛,姐姐我怎會如此小氣?!?
“成交。”其實出門一直以來都是我日夜盼望著的事,如今能多得五根糖葫蘆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話落,南青姐松開我的手,狠狠地彈了我腦袋一下,“我都沒一次吃過五根糖葫蘆呢,愈發得寸進尺了,你個男妖…….”
我皺眉,“那我......”。
“哎呀,那我們趕緊走吧,爹爹還等我們呢?!闭f著就連忙拉著我往房外走。
只消片刻,我們已行至爹爹書房門前。南青姐輕輕推我,“去呀?!?
“爹爹,我進來啦。”我推開房門,爹爹正在書桌前核對賬目,南青姐在我背后緊張地張望著。
爹爹抬頭看我,放下手中的賬本走到我面前,問我:“有何事?”
我有些忐忑,只小聲答:“爹爹,我想同南青姐出門?!薄安豢伞!钡苯踊亟^了我,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我不知該如何同爹爹央求,只站在原處不愿離去。
南青姐眼看事情要壞,緊忙從門后跳出來幫著我去與爹爹求情,“爹爹,南夭她已十七啦,都是要出嫁的年紀了,總該讓她看看外面的景色呀。”
“外面太危險了,府外的景以后有的是機會看?!钡D身就要回到書桌旁。
“爹爹,你一直不讓南夭出府,傳到別人耳中,別人會怎樣想???”南青姐依舊不放棄,繼續努力說服爹爹。
“你倒說說,外人會如何想?”爹爹停了下來,臉色微變,南青姐卻仍未察覺,我從背后伸手想勸她作罷,但晚了一步。
“會說您在囚禁……”南青姐沒再說下去了,因為爹爹的臉色已變得不能再難看了。
氣氛突然變得分外沉寂,沒人說話,只有爹爹那怒氣滿滿的眉毛緊蹙著,像被惹毛的獅子。
雖然我沒見過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