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宮殿里燭火輝煌，亮如白晝。一張張方方正正的木質小桌被整整齊齊地安置在小院與內殿中，桌上擺放的各異的點心與果物，在滿堂燭火的映照下顯得分外誘人。

進了殿門的人都有序地進了內殿給皇上請安，說過祝詞后又一一找到各自的位置安坐下來。我跟著無衣和十一走在小院中央，順著鋪就的毛毯端正地往內殿走去。

進了內殿，便看見皇上身著金絲龍袍坐在臺階之上，盛氣凌人，皇后一襲大紅錦袍儀態大方地坐在他身側，臺階下，是著淡紅色錦衣的貴妃娘娘，接著便是一眾妃嬪。

我跟在無衣與十一的身后，緩緩前行。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皇上，也是第一次遇見如此重大的盛典，如今在眾目睽睽之下，特別是在一國之主的注視下，先前貴妃娘娘教我的禮儀規矩我竟一個都想不起來，只能緊張而又小心翼翼地照著無衣走。

終于近到臺階前，我們三人齊齊跪下，無衣先行開口：“兒臣給父皇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給母妃請安，祝父皇歲歲安康、萬事齊昌。”十一接著道：“兒臣給父皇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給母妃請安，祝父皇年年有余、國運興隆。”

輪到我了。雖然這短短的賀詞已在心中默念過千萬遍，但開口仍有些微微的緊張：“民女給皇上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給貴妃娘娘請安，祝皇上心想事成、彪炳千秋。”

皇上沒有喚我們起身，而是轉頭問貴妃娘娘：“這女子就是貴妃你從江南帶來的？”我心一跳。

貴妃起身走到階前，行禮說道：“回皇上，正是。”我靜靜地趴在地上，不敢有動作，此時殿上坐著的人只需一句話，便可輕巧地將我的頭顱取下。我開始不安地想：方才我可有做錯的地方？行禮我是嚴格按著跪禮行的，賀詞也與貴妃娘娘反復確認過了，當是不會有問題……

這短短的一瞬，我想了極多，甚至連降罪后請求斷頭飯的要求都想好了……

“朕甚是喜歡這‘彪炳千秋’一詞，賞！”皇上的“賞”字突然傳入我的耳朵，我受寵若驚，呆愣著不知所措。

“快謝恩。”無衣輕輕提醒道。

我慌忙拜道：“謝皇上榮恩。”

請安一事就此有驚無險地度過了。無衣與十一留在了內殿就坐，我自是不能與他們同坐，便慢慢退了出來，在院子里與大臣們的家眷們坐在一起。

貴妃娘娘在先前便與我說過席位安排，我雖是貴妃娘娘帶出來的人，但到底只是一介布衣。望了望方向，我按著貴妃娘娘的安排，走去坐在了院內的小角落里。

坐在角落的好處便是不招眼，我可以大方地吃點心，旁人大都注意不到我。不遠處的大臣家眷們或在寒暄，或在商量兩家聯誼的事項，倒也未有聽到談論宮中事務的。

因在角落中，我看不到內殿的情況，也不知無衣與娘娘在殿中如何。但很快，我的擔心便被一盤又一盤的美食拋至天外。到這宮中，既不能亂講話，那多吃些總是可以的吧。

“原來你在這呀。”忽然有人重重地拍了我肩膀一下。驚得我連嘴里的糕點還未嚼碎便急急地吞了下去，吐得過急嗆到了喉嚨，引得我一陣咳嗽。

“別急，喝口水。”來人遞給我一杯茶水，我連忙接過喝下，再一抬頭，發現姮佩公主正站在我面前。

想起白日里與她發生的不愉快，我立刻變了臉色，冷冷道：“你嚇我作甚？”

公主一臉無辜的樣子看著我，“我是在提醒你呀，在這宮里，眾目睽睽之下，你怎敢如此進食？”公主的聲音突然小了下來，“這些人呀，都裝作在閑聊，背地里其實都在細細看著呢。”

我梗住，想起先前自己瘋狂進食的畫面，豈不是所有人都在看？我突然有些無地自容。

尷尬過后，我決定岔開話題，佯裝淡定地問她：“你來作甚？”

公主輕輕擺手，索性在我身旁坐下了，開口說道：“這不是無事可做嘛，我一個外邦人，既不能坐在內殿觀摩各皇子的颯爽英姿，在殿外又與這些家眷們聊不來，還被許多雙眼睛盯著，不就想著來找你了么。不過說起來，你怎坐得如此偏，害我找了許久呢。”

“這宮中與你年紀相仿的不差我一個，你又何必次次都找我。”我避過她的目光，淡淡地喝了口茶，言語中趕人的意圖很是明顯。

公主卻沒有想走的意思，她緩緩嘆了口氣，說道：“我先前說過，你疑心誰也不該疑心我的。我不過是一個無權無勢的異邦公主，還被母國當成了棄子，無論如何，我也無法亦沒有理由害你呀，你就如此不肯信我么？”

我反問道：“你叫我如何信你？我只是一個沒有品級的布衣，公主你次次接近我又是為何呢？”

她這才嚴肅了起來，看著我認真道：“我來這大明國兩年了，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看到你直自然覺得親切。”

“你怎知我是那個能與你說話的人？你就不怕我有一日會出賣你么？”

公主笑了，開口的語氣都似乎帶著笑意：“你若是想出賣我，早就該去貴妃娘娘那告我了不是？但你沒有。”

我明白過來，她先前次次在我面前冒犯貴妃娘娘竟只是在試探我么？我有些不樂意了，回道：“看來是南夭太心軟讓公主誤會了。”

她皺起了眉，“你要如何才能信我不會害你？”

“日后我自會知道誰是敵誰是友，公主若真心想與我說貼己話，又何必急于一時證明自己。我是貴妃娘娘的人，公主不如先與貴妃娘娘說些心里話，若娘娘信你，我必信你。”我從未見過如此死纏爛打要與我交友的人，不便拒絕，不明她的目的亦無法輕易接受，不如就交給娘娘辨別吧。

不料公主突然轉了語氣，拒絕道：“我只問你的看法，日后要與我說貼己話的人是你而不是貴妃娘娘，我又何必要將這些話說與她聽？”

我愣住，不知該如何反駁。

或許，她是真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