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第十五代帝宇文尚金三十年。夜。大雨。

大都皇宮。殤羅殿。

這是一個夏天的晚上，漆黑的夜色之中滂沱的大雨細密的捶打在這座宮殿的每一個角落。時而滑過一兩道霹靂般猙獰的閃電。

我原本是喜歡這樣的夏夜的，但是今天這樣的夜色這樣的大雨讓我的內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不安。

殤羅殿的門口站了七八個丫鬟和三五個小太監，皆垂手恭立，低著頭。

隱隱約約可以聽到從內室里傳來的打碎東西的聲音，那些珍貴的瓷片每一次撞擊地面時發出刺耳的聲音的時候，站在門口的那些丫鬟總會禁不住的抖動一下肩膀。

從虛掩著的門開過去，華麗的大理石地板上布滿了白瓷器的碎片，還有書桌邊散落的書籍，書籍上的茶水。

似乎隱隱約約還有淡淡的哭聲。

這時，亦尖利的女聲從內室傳說：“四公主，你的手流血了。快來人，給四公主包扎一下。”

原本站在殿門外的丫鬟皆一股腦兒推開門，走了進去。穿過一層又一層的帷幔之后，看到散落著碎瓷片地上跪滿了同樣裝扮的丫鬟，眾丫鬟中站著一身白衣的我還有淡藍色高級女官宮裝的紫兒。

紫兒簡單的發髻上斜插一百合步搖，手里拿著白色的紗布正在我因為摔瓷器時受傷的手包扎。

我就這樣站著，在對面的銅鏡中看到了白衣的女子滿臉的淚痕，蒼白的沒有任何血色的小臉。還有那眉宇之中淡淡的哀愁，看著散落一地的物什，再看看那沒有任何溫度的銅鏡。那真的是我嗎？是平日里珍愛那些瓷器和書籍為命的大都國四公主嗎？

我今天大約是瘋了，我這樣看著外面閃電和雷聲滑過的晦暗的夜。然后又看著銅鏡。

銅鏡發髻高聳，發髻之上插滿了素色而不失華貴的頭釵。脈脈的貌似是剛流過眼淚的眸子直視著前方，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于是眉心正中的梅花妝顯得更加的幽怨。那是誰？是我？還是一個犧牲品？

我的被紫兒包扎著的手指處微微的滲出絲絲的鮮血，逶迤到大理石地板上面的白色的裙擺邊還有未干涸的鮮血。

“你們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我低下頭看著滿是碎片中跪著的丫鬟們道。

我說完著一句之后，地上的丫鬟們悄悄的對視之后，竟無一人動彈。

已經為白衣的我包扎好手的紫兒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宮人，打圓場似的看著我道：“公主，何苦為難她們。她們自己也做不的主，這都是皇上吩咐了的。要她們好好的在殤羅殿照顧您、、、、、、”

“是啊，他是這樣說過。只不過他說的未免太過冠冕堂皇，他只是把我軟禁了而已。我，是他最親最愛的女兒，現在才曉得只不過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

我這樣說著，被過身來，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朝堂上發生的一切我都歷歷在目，就像是一把刀在我的心中狠狠的扎下去。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近年來大都國與比鄰邦國夷和戰事不斷，邊境百姓民不聊生，生靈涂炭。朕體恤民心，不忍子民受此劫難，是與夷和言和。遂以我大都國四公主宇文夢舞嫁與夷和新帝獨孤雅焉為后，永結百年只好。開通邊界市場，兩國百姓互通有余。朕準以四公主攜帶大都隨行人員半月后啟程。欽此。”

當這紙墨跡未干的圣旨傳到殤羅殿的時候，手里拿著的詩集悄然的滑落。

然后就發生了前面已經交代過的場景。

我冷笑了一聲，“好啊，真的很好。”

外面傳來宮人傳話的聲音“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在一干人等的跟隨下走進來的一身明皇龍袍的宇文尚金和她的皇后歐陽覲，也就是我的母后。

原本有說有笑而來的宇文尚金和歐陽覲一進來就發現情況不大對，頓時停住了笑談。

宇文尚金哈哈大笑兩聲，在這樣尷尬的氣氛之中顯得那樣的突兀，然而就算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覺得他的這一聲大笑有些不合時宜，但是又有什么用呢，他是這片土地上的皇帝，是這里所有人的主宰者。

“今天是朕的四公主的大喜的日子，怎么整的這樣的壓抑。”

“大喜？何來大喜？要是大喜那也是父皇您還有大都江山社稷的大喜，我宇文夢舞何來喜事可言？”

宇文尚金和歐陽皇后見我今日也不行禮，臉上還是沒有多么明顯的變化。

“你們都下去吧。”

偌大的殤羅殿在須臾之間便只剩下了我、宇文尚金和歐陽皇后。這樣的雨夜，地上散落的瓷器碎片顯得更加的猙獰。

“朕知道現在朕的決定對你來說確實有有些唐突，不過朕也是經過深思熟慮才這樣決定的。在朕的未出閣的女兒中也只有值得朕委托與夷和和親的重任了、、、、、”

“不管怎么樣？作為父皇和母后的女兒，在父皇的教化和母后的庇佑之下生活了十八年，到頭來，我原來只是父皇政治上的一枚棋子，是獻給河伯的童男童女，是祭祀的物品，被拿去，一次性的消費、、、、、”

“宇文夢舞，你給朕住口。”聽到我的話，宇文尚金的臉上顯現著明顯的怒意，他轉過原本背對著我的身子，一身嚴厲的呵斥。

歐陽皇后忙上前扶住宇文尚金的胳膊，“皇上，息怒。你們父女兩個就不能好好的說話。夢舞又不是那樣不講道理的孩子，皇上你慢慢的和夢舞說嘛。”

“夢舞，他是你父皇，你怎么這樣說，什么‘棋子’？什么‘祭品’？什么‘犧牲’？你說這都是些什么話啊。這固然是有很大的政治原因，但是你父皇怎么會拿你一輩子的幸福做賭注。”歐陽皇后又轉過頭來看著臉上掛著淚痕的我道。

“朕這樣做，一是因為你著實是朕的女兒中最中意的一個，你從小的就跟隨在朕的身邊，關于國家社稷、百姓民生、外交都有著獨到的見解，朕曉得你可以憑借你的能力助朕一臂之力；二來，夷和的新帝孤獨雅焉確實是不錯的人選，朕早已聽聞他的大名；三來你忍心看邊境百姓生靈涂炭，痛不欲生；四來你作為皇室的血脈，肩上自當承擔著興亡天下蒼生的使命、、、、、、”

“所以呢？”

“你沒得選擇。”

我望著被風吹的不斷飛舞的落地窗戶的簾幔，看到那些尖利的閃電劃過壓抑的天幕，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那父皇希望我以后怎么做才滿意？”

“愛上獨孤雅焉，而且要讓他死心塌地的愛上你。”

“那仲素怎么辦？”

“把他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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