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羲和覺得自己在一個極深的夢魘里。

夢境里，那女子孤身一人，站在煙花盡處，些微的光芒映著她的面容，影影綽綽的，倔強而又孤獨。

那孤獨，仿佛巨獸的陰影，將她人整個都吞噬。

“你想要嗎？我的一切。”她負著手，神色間一片淡漠。

“如果你想要，就都給你吧。”她淡淡笑著，慢慢飄遠了。

楚羲和眨了眨眼睛，輕輕笑了笑，“真是任性的人吶。”默然轉身進入了那個身體，然后她看到了那個女子短暫的一生。

尊貴而又驕傲，卻有如此的悲哀失敗。

意識慢慢流轉，堵在喉間的一口氣被沖出之后，楚羲和卻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痛！

左邊胸口靠近心臟的部位，有一道傷。

致命的傷痕，穿心而過。

要有多大的仇怨，才換得這穿心一劍？

冷汗自額上滾滾而落，她只是無助地揪緊了身下的褥子。

房門發出了一聲輕響，便有輕微的香風飄過，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慢慢靠近床邊。

有人輕輕撩開了床上的紗簾。

那人似是極其仔細得打量了她一眼，才俯下身在她耳邊冷冷沉沉笑道：“真是韌命啊，已經這樣了，竟然還不死。”

楚羲和心中微微一驚。

那人便冷笑著慢慢伸出手，扣住了纖細的脖子，緩緩用力：“既然是這樣，那么，只好由我來送你這最后一程了。黃泉路上，正好作伴。”

楚羲和渾身無力，連眼皮也睜不開，任由那人掐住脖子，胸口卻如火燒：也難怪那人輕易放棄了，這樣強烈的恨意……她一個孩子怎么承受得起。

“楚羲和，你不要怪我，這都是你自找的！”那女子狠狠道，手中加力。

意識慢慢游離，楚羲和仿佛見到那女子，在煙花盡處一臉淡漠而又有些戲謔地看著她攤了攤手：“看吧，我就說，還是死了好吧？”

楚羲和迅速調整面部表情，想對著她笑一下，表示她很贊同。耳邊突然一陣勁風刮過，就聽那女子一聲悶哼，掐住脖子的手已然松開。

“雪魂！”那女子驚怒道。

“紫鳶，別逼我動手殺你。”被喚作雪魂的人淡淡應道，聲音沉穩冷淡，不帶絲毫感情，卻是個男子。

“我逼你！是我逼你么？”紫鳶冷笑道，“是你的好主人，她在逼我！”

雪魂默不作聲。

“說什么情同姐妹，都是放屁！我服侍她已經五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是她都做了些什么？”紫鳶哈哈大笑，冷冷盯著他，“還有你，你這一頭白發，是為了什么？為什么她不能死？舉頭三尺，尚有神明啊！”

“她不能死。”雪魂靜靜道，“就算天下人都死光了，她也不能死。”

他抬起眼睛，冷漠地看著眼前近乎失控的女子，“紫鳶，是你起了計較之心。”

“你！”

“沒有下次了。”雪魂冷然道，“否則，我必殺你。”

紫鳶恨恨道：“是，她不能死，所以我就要嫁給霍家的老頭？”

楚羲和聽了這半晌，心里大概明白發生了什么，胸中那一口悶氣，這會兒也調順了。而胸口那一道傷，清楚地提示著她清醒的事實。

她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一雙冷到極致的眼睛。

楚羲和一生從未見過如此的眼神。

冷靜如斯，淡漠如斯，疏離如斯。

雪魂見她睜眼，眼神波動了一下，似有一抹驚喜不動聲色漾開，又立刻恢復平靜。

他在床前單膝跪下：“主人，你醒了？”

由于剛蘇醒，楚羲和整個人看上去又懵又呆——主人？這算是什么稱呼？

在這個身體原本的記憶里，雪魂應該是等同于青梅竹馬的存在吧？

楚羲和動了動唇，卻駭然發現，嗓子暗啞得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她的神色中略略有一絲驚慌，顫抖的手指撫上咽喉。

雪魂湊近她，輕聲問：“是要喝茶么？”

楚羲和眨了眨眼睛。

雪魂便站起身，走到桌邊倒了一杯茶，又走了回去，一手小心地將人扶起，另一只手將茶杯遞到她唇邊。

楚羲和盯著那茶杯看了看，然后閉上眼睛，張口喝下。那茶是涼的，還帶著一股草藥的味道，雖然味道極淺，卻澀得很，咽下去就覺得從喉到心一路都是苦的。

雪魂卻不管這些，扶著她慢慢躺下，仍將茶杯放回桌上，靜靜稟道：“主人好生歇著吧，奴才這就去宮里傳話。”

“等等。”楚羲和閉著眼睛，就著暗啞的嗓子費力道：“宮里就暫時不要去了，叫府里的人都到大廳去。”

雪魂本來背對著她，已經走到門口，聞言頓住腳步，冷漠道：“主人身子尚虛，該好好休息。”

楚羲和看著他一臉的戒備，也知道是自己的前任做得過分了，便解釋道：“等我休息好了，這郡主府上上下下的人恐怕都得換了。”

雪魂背影微微一僵，轉過臉，眼神中第一次帶上了憤恨的表情：“你！”

“你快去吧。”楚羲和卻不看他了，只偏著頭，看向自打她醒過來，就站在稍遠地方的紫鳶：“你想殺我？”

“是又怎么樣？”紫鳶冷冷一笑，“你打算怎么處置我？亂棍打死還是賣去青樓？”

“我以前都是這么處置人的嗎？聽上去是不錯的法子。”楚羲和微微一愣，隨即笑了，“你比較喜歡哪一樣？”

紫鳶咬著牙，恨恨道：“楚羲和，你會遭報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