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羲和聞言,立刻從袖中摸出一條帕子,在眼睛底下擦了擦,隨即撲到了皇后的懷中:“叫娘娘擔心了,羲和慚愧。”
那帕子是她昨夜專程叫雪魂浸了大蒜水的,輕輕一擦,立時淚如泉涌,如喪考妣。皇后見她一時哭得傷心,以為她心中委屈,也不好說什么,只翹著帶甲套的手輕輕撫著她的背。
眼淚流了一陣,刺痛感便慢慢消失了,卻仍然有些火辣辣的,楚羲和不好意思地站起身來:“羲和失禮了。”
皇后撲哧笑了一聲,瞥了皇帝一眼:“皇上你瞧,神慧丫頭這病了一場,倒是懂事許多。”
皇帝亦點了點頭,卻看向一直不出聲的青年:“國師以為呢?”
國師?楚羲和愣了愣,睜著略顯紅腫的眼睛看過去,便見逆光的視線里,一身清透的白色長袍,袖口處卻繡著十分繁復的曼陀羅花,華麗而透著神秘。
一如他的人。
只一眼,楚羲和便想起了遙遠的少女時代,那春心萌動一刻,比夕陽黃昏更加美好的校草。
國師看了她一眼,隨即挪開了視線,神色溫柔而又淡漠:“郡主吉人天相,此番大難不死,日后必定大富大貴。”
只一句,楚羲和在心中內流滿面。要不要用這么溫柔的聲音,說著這么事不關己淡漠無比的話啊?
“哦?”皇帝似乎來了興致,又道,“那么,國師以為澈兒又如何?”
國師抿了抿唇,半晌,終于冷道:“承蒙六皇子看得起,舍妹福薄,恐怕入不得皇家。”
六皇子姬流澈,已故賢妃之子,溫文爾雅,乃是皇室之中讀書讀得最好的一個,皇帝甚是喜愛。只是,生在帝王之家,書卷氣一濃,難免會讓人擔心其日后前程。
國師大人名喚柳無相,溫柔淡定,雖言終身侍奉神明,但是仍是京中少女閨閣夢中人。此生唯有一妹柳絮,身嬌體弱,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大家風范十里之外都能感應到。國師愛若至寶,亦頗費心思。
于是,六皇子那鬧的滿城風雨的愛慕之情,便生生被澆了一盆涼水。
只可惜,六皇子殿下那戀慕已濃,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真真是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還險險害了相思。
怎不叫人唏噓。
皇帝挑了挑眉:“如此說來,國師是要拒絕朕的賜婚了?”
嗯?楚羲和豎起耳朵——這種口氣,帶著十分濃郁的八卦氣息。
“請陛下見諒。”國師微微躬身,散在肩頭的長發滑了一縷下來。
“國師!”皇帝輕聲喝道,“澈兒是朕心愛的兒子,你果真以為他配不上柳氏么?”
“臣并無此意。”柳無相淡淡道。
“好!”皇帝瞪著他,怒極反笑,“那朕便將柳氏賜死。既然朕的皇兒得不到,這世上其他的男子又有誰配得到她?”
“父皇不可啊。”六皇子大驚失色,慘叫。
“皇上請三思。”楚羲和反應稍微快了些,脫口道。
“嗯?”不僅是皇帝,其他人也都抬目看向楚羲和,“神慧,你?”
“皇上,且聽臣女一言。”楚羲和嘆了口氣,向前兩步,微微一福,“此事,并非沒有轉圜之機。”
“既是如此,說來聽聽。”皇帝強壓下怒火道。
“謝皇上。”楚羲和躬了躬身,轉而向六皇子道,“六殿下,柳絮小姐喜歡你么?”
“啊?”姬流澈眨了眨眼睛,一臉不解。
“這樣看來,六殿下并不知曉柳絮小姐的心思了?”楚羲和靜靜笑了笑,“也難怪國師大人大力反對了。”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姬流澈皺了皺眉頭,不悅道。
“殿下,國師大人此生僅有一妹,自是愛惜。殿下天潢貴胄,若是真心,國師大人自然欣喜柳絮小姐此生可托良人。可是,殿下已經奏明圣上,屬意柳絮小姐,卻絲毫不知柳絮小姐心中所想。你怎知,她也喜歡同樣心懷歡喜?愛一個人,必先知其喜憂,方能知其所求,而后,才能琴瑟和鳴。”
她輕輕挑眉,看向若有所思的姬流澈:“殿下,你操之過急了。”
姬流澈微微有些怔忪:“那怎么辦?我心中已經有她,甚至發誓此生非她不娶,難道要我放棄?”
楚羲和微微一笑:“殿下,我想你是用錯了計策。”
“哦?”姬流澈微微挑眉,俊秀的臉上露出一抹近似于嘲諷般的輕笑,“難道要像神慧郡主一般,三天寫一封情信么?”
身后傳來不大不小的嗤笑聲,楚羲和忍不住掩面——當時年少無知,往事不堪回首啊。
她輕輕咳嗽了兩聲,不著痕跡掩去了臉上的尷尬之色:“寫情信是個技術活兒,六殿下雖然書念得好,卻未必擅長。”
姬流澈臉上掛不住,哼了一聲:“誰說本宮不擅長了?”
“殿下,情信的特點在于感情真摯,用詞大膽。臣女于市井之中,曾經觀摩過殿下親筆,”楚羲和又咳了兩聲,“私以為,殿下于情信一途,并無天分。”
“什么?”姬流澈一呆。
身后又開始靜得有點過分了。
“殿下遣詞太過于小心,基本上只如蜻蜓點水,難以直入人心。完全違背了情信要駢散結合,大氣排比,并且熱情無恥的精髓!”楚羲和笑了一下,拍了拍姬流澈的肩膀,“六殿下,你——還太嫩。”
“你!”姬流澈臉色微慍,冷冷道,“那你說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