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一日，姬流澈有機會見識到了各種各樣的笑——歡喜的可惜臉部肌肉太僵硬，悲傷的可惜不夠真誠，諂媚的可惜太剛烈，寧死不屈的可惜太柔軟，苦笑的可惜變冷笑了，冷笑的可惜太甜了……

總之，長這么大能在人的臉上見到這么多矛盾又和諧的表情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這都是拜那人所賜啊。頗覺興味地笑了笑，姬流澈挑起眼簾，看著紫色的少女。

最后還剩兩人……

從一開始，這兩人就十分冷靜，選擇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即便是現在，也還是神色不動。

姬流澈揉著有些痛的面皮，打起了精神——會是誰，成為郡主府的第一任管家呢？

很顯然，楚羲和也早早看透了這一點。然而紫衣的少女只是微微瞇起了眼睛，看向兩人：“兩位，看上去都十分眼熟啊。”

雪魂在她身后，面無表情地掃了兩人一眼，指左邊：“金剛鸚鵡。”

又指指右邊：“拼桌的那位。”

楚羲和柳眉輕輕一揚，白皙的手指點著下巴，向左偏了偏頭，笑得慧黠：“金剛鸚鵡？”

那笑容分明帶著幾分小小的算計，卻又那般的不動聲色。

秋悟非微微皺了皺眉——他本來無意來做什么總管，不過是閑來無事，湊湊熱鬧罷了。這神慧郡主一貫跋扈，在京師里也不是個善茬子，皇家近親子侄眾多，但是大多走不到一塊兒。

坊間給這位郡主的評價多是——無腦。

然而方才兩輪下來，明明看著只是尋常的選擇，竟然沒有一人能入她的眼，倒讓他有幾分興趣了。

更何況，旁邊還有當今圣上最喜愛的六皇子，那人一貫的風輕云淡，除卻在追求柳絮姑娘一事上過于沉醉癡迷，尋常時候，也是高傲得很，多半不理人的。

這次竟然破天荒一直將人送到府里，還興致勃勃地坐下觀看。仔細想來，總有那么幾分讓人生疑的味道。

那邊楚羲和早已收回目光，向右偏了偏頭，笑得深沉：“拼桌的壯士？”

這笑容的含義則明顯不同了，帶著幾分的試探，卻是明目張膽了。

眨眼的功夫而已，臉色轉變如此自然而熟稔，這真的是坊間傳言無腦的那位郡主么？

再看看被少女成為‘壯士’的男子，一貫沉凝的嘴角竟然微微翹起。這是——在笑？秋悟非將瞇著的眼睛睜大了些——幻覺，一定是幻覺！

姬流澈端著茶杯的手略略一抖，茶水便撒了出來，落在織錦的袍子上：“神慧，這位先生氣度內斂，深沉含蓄，哪里是壯士了？”

楚羲和嘆了口氣：“殿下，你不覺得壯士是個很不錯的稱呼么？”

姬流澈微微一愣，隨即笑了：“確實不錯。”他抬起眼簾，看著紫衣的少女，“這兩位，你又要如何選？”

楚羲和細細將兩人打量了一番，才靜靜笑道：“紫鳶，去書房將我出的那兩套題拿來。”

“是，郡主。”紫鳶應了一聲，快速轉身離去。臨行前看了看尚不知情的兩位候選人，眼中隱約浮現了一絲同情。

楚羲和拍了拍手笑道：“兩位不必緊張，都是尋常題目。不過，本郡主沒有什么耐心去等，所以，你們只有一炷香的時間。”她歪了歪頭，“雪魂，加兩套桌子，燃香。”

“是。”雪魂點了點頭，迅速從內堂搬來了桌椅，并取來了一個小香爐。紫鳶拿著試題與筆墨趕來的時候，雪魂剛剛點好香。

“嘖嘖，習武之人的行動力果然十分優越啊。”楚羲和撫掌輕笑，“兩位，請吧。”

秋悟非與白衣的男子對視一眼，各自點頭致意，這才撩衣坐下。然而真正看到題目的時候，秋悟非這才發覺自己錯了，而且錯的十分離譜。

這套試卷定然是在匆忙間趕出來的，字跡雖不至于潦草凌亂，但是絕對不算好，然而行文之間，頗覺大氣，一眼看上去，自有一股自信的氣度。當年楚神相與夫人俱是一時風流人物，據說文采斐然，琴棋書畫皆為翹楚，楚羲和作為嫡女，也繼承了天分么？

最讓他吃驚的，卻是這試卷的內容——種類紛雜，包羅萬象，其中甚至有如何進行正確的胎教！鬼才知道什么叫做胎教！

他按了按眉心，撩起眼簾看了看對面的男子，發現他也是擱著筆仔細看著題目，眉心的皺紋絕不比他淺。大抵人都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微妙心情，秋悟非頓時覺得心情又有些好了。

再看看紫衣的少女，不知道是無聊還是怎的，竟然專心致志地在研究自己的指甲。而六皇子，則端著茶杯，好似老僧入定般，不聞不動。

仔仔細細將題目看了一半的時候，他看到第123題上方方正正寫著——請在第一頁寫上自己的名字。

他的嘴角小小抽了抽，回頭用自己最拿手的狂草將名字寫上，遠遠地都能感覺出一股子狂狷疏落來。

繼續看下去，過不多時，終于在第187題看到——請答最后一題。

對面那人的試卷顯然也是一樣的，且看的速度不在他下，此刻也扶著額頭頗有些無言的樣子，直接將試卷翻到了最后。

最后一題！秋悟非翻到最后一頁，赫然見到最后一題的題目是這樣的——請檢查是否寫了名字！

青筋！

所以，這么幾百題的試卷，囊括了子史經卷，甚至如何避免桃花以及胎教這等莫名其妙的東西都有的試題，到最后只要寫個名字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