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種后宮叫德妃(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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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9評論第1章 翊坤宮奪子(1)
自從嵐琪遷入永和宮,皇帝還是頭一回登門,本以為會為了四阿哥的事不歡而散,嵐琪卻直沖到皇帝跟前來,一眼就看得玄燁心軟。許久不見日日想念,哪里舍得就這么負氣而去,彼此都為這件事傷心,再遠遠地互相推開,真不知要傷到何種地步,再好的情分也經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折騰。
兩人促膝長談,彼此都一吐心事,陰郁了一整個月的心情登時好了。老天爺也似乎松了口氣,今年初雪遲遲不來,這晚終于飄雪。玄燁翌日從永和宮出發去上朝時,路上積雪沒過腳踝,眾人直道瑞雪兆豐年。
之后連著幾天,皇帝都在永和宮,伸長脖子看了一個月光景的后宮諸人,都悻悻然散了。有人說是貴妃促成好事,為的是感謝皇帝送她四阿哥;又有人說德嬪會博寵,這些年沒點兒狐媚功夫,怎么守得住皇帝?但不管誰說什么,也沒挑唆起承乾宮和永和宮的矛盾,如今一個守著孩子,一個安著胎,風口浪尖的兩個人,相安無事。
轉眼臘月就在眼前,這日惠嬪來翊坤宮閑坐,覺禪答應過來請安說了幾句話后,郭貴人便厭棄地打發她走了。宜嬪挺著碩大的肚子靠在床上,最近越發喘氣都辛苦,一聲一聲粗重地說:“惠嬪姐姐也替我教教妹妹,她總是這樣可不好。”
惠嬪沒說什么,倒是郭貴人自己辯駁幾句后,不高興地離開去看小公主,留下惠嬪和宜嬪。惠嬪近日常來翊坤宮,漸漸和榮嬪、端嬪倒疏遠了,這會兒沒見別的人在,才開口說:“本來看德嬪也有身孕,又為了四阿哥的事和皇上鬧得不開心,想送新人去伺候皇上,沒想到皇上留在永和宮不走了。德嬪真是好福氣,我就這么眼瞧著她一步步和自己齊了肩,曾經還在我面前卑躬屈膝的人,如今倒是我上門去跟她說一句,大家都是一樣的。”
宜嬪哼笑,不屑道:“真不曉得是皇上守得住,還是她豁得出去,挺著肚子也敢伺候。”
惠嬪眉頭一抬,嗔笑:“你胡說什么呢?沒羞沒臊。”
“我可沒胡說。”宜嬪壓低了些聲音,“皇上血氣方剛的,這么些日子守著她,會不動情?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就沒半點兒狐媚功夫?我不信。”
惠嬪手里轉著半塊吃膩味的點心,垂著眼眉說:“若真是如此,你后院那一個最管用了,長得那么好看,皇上不過是還沒仔細看過罷了。”
宜嬪肚子不舒服,喘口氣說:“姐姐還是等一等吧,那拉貴人的事風頭還沒過。”
這話說得惠嬪渾身發緊,沒好氣地說:“和我們有什么相干?宮里……也沒個正經說法,她是被地震壓死的,那件事不過是以訛傳訛。”
“咱們之間還有什么可遮掩的?”宜嬪輕哼,瞧見宮女來換茶,先停了停,等人走了才繼續說,“好好一個貴人壓死了也不能隨便發喪,就這么潦草打發了,不可能當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上頭不說不過是覺得難看,何況人也死了,若是沒死,指不定要怎么查呢。”
惠嬪臉色發白,怔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行了,我們心里有數就好,提起來做什么,沒得惹事。”
宜嬪卻冒出來一句:“大阿哥原是太子以下最尊貴的,如今子憑母貴,四阿哥他……”
話未說完,外頭又有人進來,宜嬪惱火要責備,來的人卻說:“榮嬪娘娘派人來請惠嬪娘娘,說戴答應有了身孕,讓您一起過去瞧瞧。”
兩人面面相覷,想了好久才想起來那個什么戴答應,不就是十月那幾天莫名其妙被皇帝寵幸過的戴佳氏嗎?怎么這么快就有了好消息?安貴人早年總說鐘粹宮里養狐貍精,這哪兒是什么狐貍精,分明是送子觀音庇佑的福地。
“瞧瞧,防得過來嗎?”惠嬪扔了手里的點心,讓宮女打水來洗手,之后匆匆趕往鐘粹宮,心里五味雜陳,只明白一件事,宜嬪沒說完的那句話她也知道,如今四阿哥子憑母貴,她的大阿哥已經被比下去了。
戴答應有孕的好事傳到慈寧宮時,太皇太后正在佛堂誦經,蘇麻喇嬤嬤直等她出來才稟告,果然連老人家也想不起來誰是戴答應,后來聽說是怎么回事,竟欣然笑著說道:“嵐琪是有福的人,她身邊的人也跟著沾福氣。”
嬤嬤笑道:“您也太偏心了。”
太皇太后卻說:“她那么好,我不偏心她偏心誰?別的人倒是來讓我偏心一下,你去選選還有好的嗎?”
嬤嬤勸:“您這話可不能對萬歲爺說,好歹都是身邊的人,小門小戶里還有吃醋打鬧的事,何況皇室天家。”
太皇太后嘆著:“你問我為什么那拉氏的事一準兒往惠嬪和宜嬪身上查,你且想想那天的事。她既然知道有身孕,還不顧危險去救嵐琪,就一定是看好了才摔下去的,就想讓我和皇帝念她心腸好。”
“奴婢倒覺得,若是如此,大可以說不知道有身孕,那樣才顯得沒有動機。”不過蘇麻喇嬤嬤自己說完,就想起來,自言自語著,“主子的話有道理,若是假裝不知道,非得摔出個好歹才能請太醫,不然無緣無故請什么太醫,宜嬪想得倒是周全,大概她就賭旁人不會往深里去想,畢竟誰也沒看到當時發生了什么,德嬪娘娘也說是被她救下的。”
主仆倆說著話正往寢殿走,宮門前有人進來,是太后聽說戴答應有喜,來給太皇太后道賀,那么巧太皇太后正想見她,娘兒倆和蘇麻喇在殿內坐了,太皇太后說:“我有件事托付給你,之后你就不得閑了,你想好了應我,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強。”
太后笑著說:“皇額娘這樣客氣,臣妾可心里犯嘀咕,是不是做了不好的事兒惹您生氣了,什么事您盡管說,臣妾這一天到晚閑得,巴不得有事兒做。”
“那就好,我瞧著再沒別人合適。”太皇太后目光深沉,略顯嚴肅,“宮里頭近來總有些麻煩事,可每一件又不痛不癢似有似無,咱們就不好下手治理,但年輕的妃嬪,是該敲打敲打了。”
太后似乎不大理解,茫然地應道:“您說。”
“宜嬪的性子還要歷練,我看她還不適合撫養皇子,太醫說她這一胎多半是個男孩,那么生下來養在翊坤宮就不合適。”太皇太后手里的佛珠緩緩輪轉,氣定神閑道,“可她到底在嬪位,孩子送去阿哥所或給誰都沒道理,只有送去寧壽宮最合適。之后等宜嬪生了,若是個皇子,就抱去寧壽宮,你要受累一些,奶娃娃不好帶。”
太后聽說能讓她撫養一個孩子,心里很歡喜。她年輕輕就守寡,膝下無子,寧壽宮里空蕩冷清,那日子真真只有自己知道多難熬,一直有這個念想,就是不敢提,但此刻雖暗下里高興,嘴上還是說:“只怕宜嬪不樂意,聽說她性子直,若是跟皇上撒嬌什么的,臣妾不怕她來鬧,就怕鬧得難看。”
“我會讓太醫安排,說她且要靜養,由不得她鬧。”太皇太后不以為意,說著,“你別想這是宜嬪的孩子,就好好想著是為玄燁撫養一個皇子,不用費心教育什么學識,養大了就好。”
太后吃了定心丸,心里更加樂意,但轉念想萬一生個公主,又要落空,正失意,卻聽太皇太后又說:“若是公主,也送去給你養,就這么定了,我這里要宜嬪收斂,孩子是男是女都一樣。”
這件事悄無聲息地在慈寧宮定下,宜嬪渾然不覺自己已經失去了撫養親骨肉的權利,臘月初四一朝分娩,辛辛苦苦生下五阿哥,可還不等她仔細看孩子幾眼,慈寧宮的懿旨就來了。
原以為是獎賞她生了皇子,誰知太皇太后竟一聲令下,直接把才出生的小阿哥送去寧壽宮讓太后撫養,瞧著是無上榮寵,實則是硬生生撕碎她的心。那一道懿旨后,虛弱的宜嬪一口氣沒緩過來,不等看著孩子送走就昏厥了過去。
再等她醒轉時,產房里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前的搖籃、被褥、玩具通通不見,仿佛她根本沒十月懷胎,根本沒生過什么孩子。
這件事如同雷厲風行的懿旨一樣,迅速在宮內傳遍,惠嬪嚇得都不敢登門道喜,而閉門不出的嵐琪聽說時,只是眼眉也不抬地吩咐環春:“禮物備好了嗎?你明天和鐘粹宮里的人一起送去。”
“各宮都沒有親自登門,似乎怕宜嬪娘娘不高興,錦禾已經過來傳話,鐘粹宮也只派宮女過去,布貴人和戴答應也不去。”環春說著,將準備好的禮物拿給嵐琪過目,當日郭貴人產女,嵐琪還熱心給做了雙虎頭鞋,這一回宜嬪產子,她卻只打發了環春準備。
嵐琪擱下筆抬頭瞧了一眼,見沒什么不好的,但聽見環春說布貴人和戴答應也不去,才問起:“姐姐她終究在宜嬪之下,不親自去合適嗎?”
“太醫上稟兩宮,說宜嬪娘娘產后虛弱,若要養好身子,且需靜養數月,明年入了夏才能出門,太皇太后這才讓太后幫忙撫養五阿哥,讓宜嬪娘娘在翊坤宮好好養身體,夏天之前都不能出門,其他主子娘娘們自然也不便去做客。”環春將禮物又歸攏好,輕聲道,“奴婢覺得蹊蹺,不曉得是不是為了玉泉山那件事,太皇太后發威了。”
嵐琪不以為意,重新拿起筆蘸了飽滿的墨汁,在紅紙上寫下斗大的福字,笑著問環春:“皇上每年過年都賜福字給六宮和王公大臣,我這里寫好的,你們不嫌棄就拿回家去貼,愿不愿意?雖不是萬歲親筆,可這紙硯筆墨都是皇上欽賜的,我的字也是皇上教的。”
環春笑著說:“前幾日您寫壞的字也讓玉葵幾個藏起來了,說藏著值錢,被奴婢繳下罵了一頓,她們正不痛快呢。您這大福字賜下去她們該高興壞了,奴婢先替她們謝主子賜福。”
嵐琪很高興,掀過一張紅紙,又灑落地寫下圓潤飽滿的福字,看了看心滿意足,才抬頭繼續說:“外頭的事咱們不管,往后咱們永和宮里的事,也用不著別人來管。端嬪娘娘、布姐姐還有戴答應幾時都能來坐坐,除此之外,都不要太親近。對了,還有榮嬪娘娘,榮嬪娘娘比那幾位好多了,她愿意來,自然也是座上客。”
環春見她不再寫字,去打水來伺候洗手,自己也說:“近來榮嬪娘娘和惠嬪娘娘不怎么來往了,比從前生分好些。宮里人都在傳,惠嬪娘娘如今是和翊坤宮走得近,和宜嬪談得來,還因為有個覺禪答應住在那兒。”
嵐琪嗔笑道:“我才說不要管別人的事呢?”
環春卻道:“主子當然要清凈,可奴婢得替您好好瞧著,您幾時問起來,奴婢都能說得頭頭是道才成。”
說話工夫,香月樂滋滋地捧著一提食盒進來,說是乾清宮送來的,不要主子謝恩,直接讓她拿進來就成,又說:“來的是李總管的徒弟,說欽天監已經擬定封印的日子,今年早些,臘月十七就封印,咱們萬歲爺能歇小半個月。”
嵐琪也頗為憧憬,想著說:“一年一年真快,進宮時我還是個小丫頭,轉眼都要生第二個孩子了,額娘送我入宮時哭得跟什么似的,盼著我年滿出宮,她怎么能想到自己閨女的命會這么好。”
香月說:“如今主子是娘娘了,您自己就能請夫人進宮過節,上頭回一聲就好,正好您二月里要生的,請夫人來幫襯著該多好。”
嵐琪搖頭,她心里早就想過了,此刻提起來才說:“皇上心疼我,別人已經咬牙切齒,我不能再做張揚的事,沒了自重,也就沒資格享福,上頭還有貴妃和溫妃娘娘在,我要有分寸。”
類似的話,蘇麻喇嬤嬤曾經教導過榮嬪和端嬪,十幾年的路走過來,榮嬪曾一度迷了方向,但舐犢情深也值得原諒,好在她迷途知返,早早和惠嬪撇清了干系。此次宜嬪的遭遇是慈寧宮給所有人的警醒,雖然有些事只是謠言風傳,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一時都不敢接近翊坤宮,正好郭貴人脾氣大,旁人也懶得去親近。
這幾日榮嬪都在寧壽宮忙碌,太后雖是宮里長輩,可一生無子,也沒撫養過別的孩子,頭一回送個孩子給她,還是才出生的奶娃娃,少不得手忙腳亂。縱然有乳母嬤嬤在,也覺得兩眼一抹黑不知該怎么辦。幸好榮嬪及時趕來,生育多次的她最有經驗,鈕祜祿皇后薨了后她又常在寧壽宮伺候,知道太后脾氣,像模像樣地告訴太后該怎么做,太后這才漸漸舒口氣。
皇帝已賜名五阿哥胤祺,兄弟幾個的名字都取“福”意,大阿哥胤禔、太子胤礽、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好聽又吉祥。當初決定要從字輩改名時,玄燁在慈寧宮和蘇麻喇嬤嬤商議好久,如今也算皆大歡喜,孩子們有了字輩,瞧著就是一家兄弟,顯得更親近。
太后自得了胤祺,寧壽宮里不再冷冷清清,每日嬰兒啼哭在她聽來比敲鑼打鼓的唱戲都有意思。若是胤祺笑一笑,太后就更歡喜,益發連慈寧宮請安都有些顧不上,太皇太后也不計較,說她養孩子要緊。
各宮各院也都來寧壽宮賀喜太后得了孫兒,正如當初太皇太后囑咐,讓她別想著這是宜嬪的孩子,只念著是給皇帝帶個孩子,宮里妃嬪們似乎也暗下默契,來了都夸五阿哥好,沒人提翊坤宮,更沒人提這孩子的親額娘。太后起先還覺得宜嬪多少有些可憐,但一天天過去和孩子越來越有感情,竟也不在乎他額娘是哪個了。
但這日榮嬪領胤祉和榮憲來請安,倆孩子由乳母帶著圍著搖籃玩耍,太后剛才抱了好一會兒正覺得疲憊,歪在外頭炕上休息,榮嬪讓吉芯給太后揉揉腰,太后受用了片刻就讓她們都下去,只與榮嬪說:“翊坤宮近來什么樣?昨天聽見底下宮女嚼舌根子說宜嬪天天在屋子里哭,我心里惦記就做了一夜的噩夢,今早起來渾身都不舒服。”
榮嬪端茶來,笑著勸說:“您就不該惦記,五阿哥讓您撫養是孩子和宜嬪的福氣,又不是抱去別的宮里養,她哭什么?承乾宮里養著四阿哥,也不見德嬪哭,人家還好好的呢。”
太后喝了茶,舒口氣說:“是這個道理,我搶她的孩子做什么,孩子還是喊她額娘,人家四阿哥可不喊德嬪額娘了,也沒見德嬪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