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翊坤宮奪子(2)
- 有種后宮叫德妃(貳)
- 阿瑣
- 4966字
- 2016-03-23 09:43:32
榮嬪哄著說:“您只管好好帶著孫兒,等他長大了就能伺候您,咱們胤祉也一定會好好孝敬皇祖母,這幾天臣妾不帶他來,見天地鬧,說想皇祖母了。”
“胤祉是個好孩子。”太后心情漸好,不多久又聽見孩子啼哭,都圍進來瞧,正抱著哄著,外頭宮女稟告,說翊坤宮的郭貴人求見。
榮嬪與太后對視一眼,太后便說:“你帶著胤祉和榮憲去吃點心,不必見她,我自有話說的。”
如此郭貴人進來時,并沒見到榮嬪幾人,在正殿給太后行了禮。太后問她幾句話,兜兜轉轉就是不提孩子,郭貴人想開口,見太后如此態度,也不敢提了,坐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就離去。
榮嬪幾人才往正殿來時,讓倆孩子走在前頭,自己和吉芯慢行幾步,叮囑她:“瞧著翊坤宮的動靜,還有他們后院那個覺禪氏,那樣漂亮一個人,卻不知長了顆什么心。”
這廂郭貴人滿腔怒意回到翊坤宮,本是見姐姐日日垂淚心疼,才硬著頭皮想來看看孩子,結果太后那樣葷素不進,繞了半天就只說些有的沒的,她小小一個貴人也不敢放肆。憋了一肚子火回來,進門就瞧見覺禪答應在宜嬪門前轉悠,等再走近了看,竟然還抱著小公主。
“你是什么低賤東西,也配抱公主?”郭貴人不由分說就讓身邊人把女兒搶過來,看到覺禪氏漂亮得讓人嫉妒的臉,恨不得上前撕碎了,抬腿就往她膝蓋上踹了一腳,看著覺禪氏跌下去,還罵著,“滾,去院子里跪著,沒我的允許不許起來,我再瞧見你碰公主,就剁了你的手指頭。”
覺禪氏跌在地上沒動,惹得郭貴人更生氣,吆喝身邊的人把她拖去院子里跪著,還讓在她膝蓋下墊瓦片,發泄了好一通怒火才進門。里頭宜嬪早冷了臉,沒好氣地說:“你鬧什么呢,傳出去多難聽,恪靖一直在哭,我才讓她抱出去哄一哄的。你啊……”
郭貴人自己抱著女兒坐在一邊,也沒好臉色地說:“姐姐往后可別讓她碰恪靖了,她是什么東西。”
宜嬪看她,瞧這架勢必然是在寧壽宮吃了癟,果然聽妹妹嘀咕:“太后真是古怪,讓我見一眼孩子又能怎么樣,藏著掖著,又不是她生的。”
“你閉嘴。”宜嬪急了,忙讓桃紅幾人下去,指著妹妹說,“你這張嘴比安貴人都不如了,太后你也敢在背后嘀咕?她是守寡的人,你說這種話,不要腦袋了?”
郭貴人抱著女兒站起來,沖姐姐說:“姐姐曾說被鈕祜祿皇后管頭管腳日子不好過,我如今也不好過呢,姐姐從前就不是這樣的人,怎么如今瞧我什么都不順眼?您心里委屈,我就不委屈了?既然瞧著我厭棄,妹妹離了就是。”
撂下這句話,郭貴人抱著女兒就要去自己的屋子,才從正殿打了簾子出來,竟瞧見門前呼啦啦進來一群人,身著明黃龍袍的皇帝站在中間,郭貴人嚇呆了,卻不知玄燁一進門,就看到院子里大花盆邊,跪著一個宮嬪服色的女人。
皇帝立在門前沒再往里走,甚至都沒理會已在門前抱著孩子行禮的郭貴人,是李公公匆匆過來問緣故,等他折回去稟告了幾句,皇帝轉身便離開。只有李公公又過來,尷尬地對郭貴人說:“萬歲爺說宜嬪娘娘這里既然在教規矩,萬歲爺就不便多插手,改日再來瞧瞧宜嬪娘娘。請貴人傳句話,請宜嬪娘娘好好調理身子。”
郭貴人聽得目瞪口呆,對著李公公跪著都沒記得站起來,直到李公公走了,邊上幾個宮女才來攙扶她。郭貴人把公主交給乳母,漸漸回過神,怒火沖天,瘋了似的沖進院子里,揚手一巴掌扇在覺禪氏的臉上:“賤人,都是你害的,你怎么不死了才好?”
玄燁這里離了翊坤宮,便往永和宮去,本是覺得宜嬪好歹生了皇子,不管之前的事如何,他都要繼續制衡各宮輕重,和宜嬪的關系還不至于到那么糟的地步,今天心情好想來看看她,誰曉得進門就見到那種光景,玄燁最恨凌虐之事,當然掃興了。
但進永和宮前,玄燁卻叮囑身邊人:“不必讓德嬪知道這些事,她心善聽了要不舒服。”不管是怕她聽見虐待的事不高興,還是不想她覺得自己是不去翊坤宮才來永和宮,在皇帝心里沒有比呵護好嵐琪的心更重要的了。
玄燁立時調整心情,進門就聽見嬉笑聲,還有香月發急說:“主子再給奴婢寫一張,綠珠姐姐又搶了我的。”
玄燁走進來,瞧見屋子里鋪天蓋地的紅紙頭,一張張斗大的福字寫得飽滿圓潤,但也有寫歪的和沒寫好的,勝在紅紙絢麗,滿目喜氣洋洋。
見皇帝來了,一屋子人都跪地行禮,嵐琪跪在炕上挺著肚子,被玄燁拉著坐下,她嗔笑地上的人:“你們瞧瞧,就顧著和我鬧,皇上來了外頭都沒人支應,永和宮越發沒規矩了,我可要叫李公公好好教訓你們。”
玄燁笑她:“明明是你班門弄斧在這里顯擺,寫成這樣的大字也好意思送人,她們哄著你高興,卻還要挨罵。”說著竟揮毫潑墨,順手就拿嵐琪的筆親手寫下幾張大福字,讓環春幾人拿去,她們不敢,玄燁卻說:“朕賜大臣的都是金沙寫的,不一樣,你們拿去吧。”
幾人高興得跟什么似的,各人分了一張大福字,又三跪九叩地謝恩,嵐琪卻嚷嚷:“我的呢?你們不稀罕了,不許扔啊,我可寫好半天了。”
環春幾人不理她,忙著收拾奉茶,不多時就散了。嵐琪噘著嘴不高興,推推玄燁說:“她們本來都覺得臣妾很厲害,哪兒有您這樣不給人臉面的,往后臣妾再寫字她們就要笑話了。”
玄燁見她如此可愛,一屋子主子奴才尊卑分明之外又親如家人,心情真真是好,摟在懷里就往臉上親了口,突然計上心頭,拿過紅紙頭,握著嵐琪的手一筆一畫寫下個字,可嵐琪卻越看越不明白,收筆時,入目一個“祚”字。
“胤祚。”玄燁說,“等你生了兒子,就叫胤祚。”
“皇上。”嵐琪心里顫了顫,她念的書不少了,知道祚字固然也是福,可還有……
“不喜歡?”玄燁笑意濃濃,卻不知究竟有沒有細思量那些含義。
“喜歡。”嵐琪即答,雙手小心翼翼捧起紅紙,添了這個字,一方紅紙似也變得沉重。
她心里明白,福之外,祚字另有帝位國祚之重,是她萬萬不能替兒子應承的,可她又想,四阿哥送給佟貴妃的事已經傷了玄燁一次,若在孩子的名字上再橫加阻撓,只怕還要傷了他。她的男人是君主是帝王,自有常人所不能企及的驕傲,玄燁說過要給自己無上榮光,這又何止是一個字?
玄燁欣然,拿過紅紙又細細端詳,笑著說:“下一回拿金沙寫了,更有氣魄,這一胎若是女孩子也不打緊,咱們總還會有兒子,你就好好收著。”
“皇上。”嵐琪還是開口,聽見“金沙”“氣魄”幾個字眼,她到底忍不住了,握著玄燁的胳膊,真誠地看著他說,“皇上可知,‘祚’字之重?臣妾很喜歡,也感激皇上恩寵,可臣妾也替兒子惶恐,更矛盾著不愿辜負您的心意。”
玄燁輕輕將大手覆在她纖纖玉指上,柔軟地觸在掌心,安寧愜意感直往心里鉆,他笑著說:“朕有分寸,朕不會胡來,說一句不敬不孝的話,朕不會做先帝曾經的荒唐事,朕還有皇祖母約束,有朝臣規勸諫言,你放心。”
“皇上是說,太皇太后已經答應用這個名字?”嵐琪很意外。
“皇祖母若不點頭,朕豈敢?皇祖母和朕自有打算,朝臣們若非議,朕也有應對之策,這并不只是一個名字,而是皇祖母和朕守護皇室傳承的信念,有些話朕不能對你說,不是你不能聽,而是真的不愿說出口。”玄燁認真地回答她,安撫她,“你這樣自重,朕很欣慰,皇祖母也會欣慰。嵐琪,如果四阿哥不送走,他會有更好的額娘來教導他,朕始終遺憾。”
嵐琪心里一酸,但又堅強地說:“子以母貴,貴妃娘娘又如此疼愛孩子,臣妾沒有遺憾,更不后悔。”
玄燁眉骨微動,他竟從沒想過什么子憑母貴的事,大概在他心里嵐琪從不低微,才不會想到這一層。莫名地,因這一句話,他完全釋懷了四阿哥的事,捏著嵐琪的手說:“還是那句話,你是個好額娘。”
知是太皇太后已經點頭的事,烏雅嵐琪心里再沒有負擔,踏踏實實替未出生的兒子接受了這個賜名。此刻聽玄燁夸贊她,一時飄飄然,臉上如花綻放的笑容看得玄燁好生喜歡,兩人放下各自的包袱說悄悄話,自在閑適地度過一日。
之后的日子直至春節,皇帝分居承乾宮、咸福宮和永和宮,榮嬪、端嬪等其他幾位偶爾見一面,總之佟貴妃、溫妃之下,無人能與德嬪相比。烏雅氏挺著八九個月大的肚子,照樣將皇帝留在寢殿。旁人眼巴巴望著永和宮緊閉的大門,猜不透這個出身低微的女人,究竟哪兒討人喜歡。
年節里,各宮各院有資格的都請旨邀家人進宮小聚,嬪位以上唯有溫妃和德嬪沒請旨,但鈕祜祿家的人還是主動向皇帝請旨跑進宮來,只有永和宮德嬪娘家的人沒進宮。玄燁問過兩次,嵐琪都說往后有的是日子,他也不再勉強。
這日初六,佟國綱、佟國維二府夫人入宮向貴妃請安拜年,恰遇明珠夫人也攜女眷入宮,二位佟夫人以禮相待,可明珠夫人自認皇族出身高人一等,并沒將她們放在眼里,不曾看一眼就走開,更不要說過來笑臉打招呼,弄得妯娌二人很尷尬。
佟國綱系驍勇武將,其妻自也不比那些柔弱婦人,哪怕有些年紀了,仍不改說話直的習慣,之后與弟妹一起見了貴妃,大佟夫人當著侄女的面就說:“惠嬪在宮里什么光景?怎么明珠府的女人見人鼻子是朝天沖的,就不怕眼睛不看路,一跤摔個大馬趴?”
貴妃在家時就愛大伯母不拘小節的性子,大伯父戎馬一生,是她崇拜的大英雄,比不得明珠這類文臣靠幾根花花腸子哄著主上,在她眼里伯父這樣金戈鐵馬打江山的,才是真正股肱之臣,這會兒聽伯母說笑,也樂呵呵道:“伯母一會兒出宮時瞧瞧,指不定又碰上了,要是明珠夫人真摔個大馬趴,您可得上去攙扶一把,好好給說說。”
佟夫人見女兒和長嫂這樣開玩笑,心里覺得不合適,只在一邊安靜坐著。不多久乳母領著四阿哥來,過了周歲后四阿哥長得更快,胖胖的小腿越來越有勁兒,被乳母扶著才跨進門就自己搖搖晃晃跑向貴妃。貴妃將他抱個滿懷,柔柔地問著:“讓額娘摸摸肚子,胤禛餓沒餓?”
佟夫人看著心里很是感慨,女兒連著兩次小產,太醫斷言難再有身孕,且看皇帝對她一直不曾疏遠,但長久以來沒什么動靜,可見太醫所言并非武斷。家里老爺常對她抱怨,說些女兒小時候身子沒調理好之類的話,佟夫人一直忍耐著。
那日聽說皇帝將四阿哥送給貴妃,她心里落了好大一塊石頭,對這個孩子也當親外孫一樣看,可又時常聽丈夫嘮叨幾句,知道抱養的孩子也有養不熟的,更重要的是,孩子的親額娘還在,若是默默無聞之輩也就算了,偏偏還是皇帝最喜歡的妃嬪,如今想來,總還有些顧慮隱憂。
“伯母,您回去可要和大伯父說說,等咱們四阿哥長大了,請大伯父教侄外孫騎射功夫,如今宮里頭阿哥多了,可不興他放著自家侄外孫不管,反而去教別的阿哥。”佟貴妃霸道地與伯母撒嬌,“我可是知道的,大阿哥今年要學騎射功夫,您讓伯父靠邊站,今天明珠夫人假模假樣的事兒你也去給說說,別讓大伯父去教什么大阿哥。”
大佟夫人連連稱是,笑著說哪兒有不教自家孩子,跑去管別人的道理。貴妃心滿意足,之后要帶胤禛去吃飯,也請伯母和母親入席。大佟夫人領著四阿哥走在前頭,佟夫人喊了女兒說:“貴妃娘娘,臣妾有些話說。”
貴妃方才就見母親神情不自在,知道她是多慮之人,但心情好也不愿計較,慢走幾步問母親:“額娘在家受委屈了嗎,那些小蹄子又興風作浪了?”
佟夫人苦笑道:“她們能怎么折騰,知道你在宮里是貴妃,誰敢欺負我?臣妾不是說家里的事,是看娘娘如此疼愛四阿哥,才有些顧慮。”說著瞧瞧四周無外人,青蓮也去膳廳了,才輕聲道,“娘娘篤定德嬪不會再要回孩子嗎?萬歲爺那么喜歡她,到底為什么把四阿哥送來,臣妾問過老爺幾句,他說他私下和皇上不論君臣時聊過幾句,也不算求,但那么巧,之后沒多久就把四阿哥抱來了,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總是件好事吧,還有比送個大胖兒子來更好的事嗎?”佟貴妃明媚的眼睛里滿是得意,挽著母親說,“額娘聽沒聽過鈕祜祿皇后的傳言,阿瑪曾跟我透露過幾句,當初皇上立她為后,也是有些許條件的,其中一條就是要她照拂德嬪。不論如何大家都明眼瞧著,最初和烏雅氏針鋒相對的是鈕祜祿皇后,但自皇上有意無意表明立后之心起,她可就處處幫著烏雅氏了,臨了的日子里也是烏雅氏在身邊,我就猜想這個緣故是不差的。”
佟夫人不大明白:“娘娘想說什么?”
佟貴妃嘴角一揚,笑容里似乎摻雜了許多情緒,口中只是說:“我和烏雅氏之間也沒少折騰,我曾幾次三番地折磨她,但不論怎么做也沒壓垮她,皇上還是那么喜歡她。我心想也許皇上是希望我以后別再欺負她,才會把孩子給我,好讓我看在孩子的分兒上,和她好好相處。額娘,你說我想的對不對?”
母女倆都停下了腳步,佟夫人心疼地看著女兒:“娘娘心里委屈?”
佟貴妃卻笑:“白得了兒子,什么苦也沒吃,我還委屈什么?”
可佟夫人了解女兒,看得出她眼底藏著不愿表露的情緒,唯有安慰她:“臣妾瞧著,四阿哥和您很親,自小養在您身邊的,不怕將來有二心,撫育之恩大如天,四阿哥會是有孝心的孩子。”
才說完,前頭小不點兒又折回來了,大佟夫人跟在后頭扶著,一路笑著說:“娘娘還不來嗎?四阿哥滿世界找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