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翊坤宮奪子(3)
- 有種后宮叫德妃(貳)
- 阿瑣
- 4958字
- 2016-03-23 09:43:32
貴妃臉上頓時只有燦爛笑容,趕過去把寶貝兒子抱起來,一改方才和母親說話的神情,溫柔甜膩地哄著四阿哥。佟夫人在后頭瞧著,心里頭終究不是滋味。
惠嬪這邊,因大阿哥書房里已經開始上課,并沒有與明珠夫人相見。二人聊起路上遇見佟家妯娌,明珠夫人冷笑:“貴妃年紀輕輕就不能生養,可見也是沒福氣的,娘娘心里別在意,大阿哥終歸是長子,貴妃固然尊貴,可四阿哥又非親生子,到底不一樣。”
惠嬪近來因不得意,對明珠家的態度和早前又有些不同,見明珠夫人一心在自己這邊,也樂得和她相好,聽見這些話,又勾起她子憑母貴的怨念,好好的大阿哥,怎么就被弟弟比下去了,若是貴妃生的她也罷了,偏偏是烏雅氏的兒子。
“我從前不爭不搶,枉費了大好青春。”惠嬪懨懨道,“太皇太后這次打壓宜嬪,弄得我心里也不自在,更不敢和年輕的幾個去爭了。”
明珠夫人正要開口,見惠嬪的宮女進來稟告:“覺禪答應到了。”她雙眸一亮,讓請進來,一邊對惠嬪說:“娘娘愁什么?年輕的,不是正有一個?”
惠嬪搖頭:“嫂嫂不知,她是個癡兒,憑我怎么撩撥她都不動心,還對著宜嬪、郭貴人口口聲聲說我利用不上她。既是如此,我原好心給她前程,反變成低聲下氣求她,我何苦來的?嫂嫂還是省了心吧。”
說話工夫,覺禪答應進門來,瞧她年節里不似平日穿得清素,珊瑚色的宮裝鮮亮但不艷麗,嫩紅的顏色里透著清新之感,她又是最擅長針黹功夫的,自己隨便改幾下,就有卓然于眾的別致。再加上那張足以艷冠群芳的漂亮臉蛋,叫人不得不奇怪為何至今默默無聞。
明珠夫人更是看呆了,心里暗暗念了聲佛號,不怪兒子心心念念這個表妹,這樣的女人哪個男子見了不動心。哪怕彼時年紀還小,總也有讓他動心的地方,如今這要是再見了,家里妻妾都要被比下去了,不知道兒子的魂是不是又要被勾走,便滿心想著回家要與丈夫商議,再不能給兒子入后宮行走的機會。
想這些的工夫,覺禪氏已向惠嬪行了大禮,盈盈立在兩人面前,宮女已經搬來凳子,她淺淺坐了,低垂著眼簾不言語。
惠嬪看了一眼明珠夫人,嘴上不說話,臉上卻寫著:你瞧,就是這德行。
明珠夫人示意惠嬪回避一下,讓她和覺禪氏單獨聊聊,惠嬪便懨懨地讓出地方,徑自出去和其他女眷們說話,暖閣里只留下一老一少。明珠夫人心里將話轉了又轉,才笑著開口:“答應在宮里可好?今日進宮前,容若還讓我問候答應一聲,一會兒出宮回府,我還要告訴他呢。”
覺禪氏這才稍稍抬起頭,平靜似水地說:“我很好,不敢勞煩公子惦念。”
明珠夫人直白地說:“答應這話我雖明白,可他心里的惦念,豈是一句話勸得住的,前些年你在宮里不好時,他也跟著憔悴,如今才好些了。”
“我很好。”覺禪氏還是這三個字,不知是不愿搭訕,還是沒別的話可說,心里頭究竟是平靜還是翻江倒海,面上竟是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覺禪答應,有些話說出來不好聽,可我們既是親戚,你又和容若青梅竹馬一場,就不顧忌那么多了。”明珠夫人扶一扶自己發髻上的簪子,似乎在掩藏什么尷尬,見覺禪氏不為所動,繼續道,“朝廷上的事咱們弄不懂,可有一點是明白的,后宮對朝廷的影響不可小覷。聽我家老爺對容若說,再過幾年太子和阿哥們長大了,朝廷上的勢力也要跟著涇渭分明。我們明珠府和惠嬪娘娘、大阿哥有著剪不斷的關聯,既然如此,當然盼著惠嬪娘娘和大阿哥好,但是你也瞧見了,宮里妃嬪越來越多。那位德嬪娘娘圣寵不倦,貴妃又得了四阿哥,將來什么光景真真難以估量,這樣一來,我們家容若的前程……也就難估計了。”
明珠夫人不知是說得口渴了,還是想讓覺禪氏好好想一想,端了茶淺淺喝了兩口,但眼珠子一直盯著她看,見她面無表情,心里不免幾分生氣,可還是忍耐了,放下茶碗繼續說:“惠嬪娘娘雙手不敵四拳,總要有知根知底的人相幫才好,覺禪答應你生得這般如花美貌,皇上若見了一定很喜歡,來日若能在皇上面前說上幾句話,助得惠嬪娘娘和大阿哥,也就是助得容若了。”
“可公子他不會要女人相助。”覺禪氏終于開口,朝明珠夫人一笑,美麗的臉襯著這樣的笑容,莫名透出幾分冷艷孤高感,只怕誰見了也不能喜歡,她卻渾然不覺,繼續道,“我是罪籍出身,實在不敢高攀惠嬪娘娘,更談不上什么相助,夫人煞費苦心說這么久,這幾句話一定讓您失望至極,我也只能說聲對不起。”
明珠夫人本來就是驕傲的人,難得愿意低下眼眉,卻被覺禪氏囫圇堵回肚子里,氣得她眼睛都紅了,冷笑道:“怪不得惠嬪娘娘那樣的好性子,都叫你磨干凈了。”
覺禪氏低眉一笑:“說起來我也不記得自己曾經是什么性子,深宮最磨人,夫人只是不知道罷了。”
明珠夫人也不好與她撕破臉皮,忍下一口氣說:“還請你好好想一想,不說惠嬪和大阿哥,就想著我家容若,不管他是否愿意讓女人相助,你有沒有心不是全在自己?”
覺禪氏卻緩緩離了座,欠身后要走,只溫和地留下一句:“那夫人就權當我沒有這個心。”
明珠夫人目瞪口呆,看著她蓮步輕移不聲不響出了門,自己干坐著愣了半天。待惠嬪又回來,瞧見她的樣子就知道沒說通,頗有幾分看笑話的意味,呵呵笑著:“嫂嫂何苦呢,她真是葷素不進,預備一輩子老死在這宮里了。你還不知道吧,她在翊坤宮日子很不好過,宜嬪還成,可妹妹郭貴人脾氣壞,不順意了就拿她出氣,當個奴才似的又打又罵,就是這樣她都能忍,我算是服了。”
明珠夫人低咒一聲:“活該。”
覺禪答應離了惠嬪處,迎面一陣寒風撲來,直叫她神清氣爽。暖閣里太熱,熱得心都要迷了,此刻才覺得精神些,不知為何說了那些話心情甚好,便挽著宮女的手一路往翊坤宮回去,可她又怎會知道今天這條路,注定了和從前不同。
回去的路走了半程,就在宮道上遇見一行人迎面而來。年節里宮內往來人多,侍衛關防比平日更嚴謹,覺禪氏來的路上也遠遠遇見過一隊侍衛,但沒想過會遇見他,而這一刻納蘭容若也沒想到,會遇見表妹。
一眾侍衛都侍立在側垂首不看,直等覺禪答應走過去才好。兩人擦肩而過,她本以為自己會傷心,可意外的是很平靜,仿佛是因為看見他氣宇軒昂、精神清明而安心,平靜地和宮女走過去,直到容若的身影完全從眼中消失。
“你們,過來!”可突然間聽見熟悉的宮女的聲音,覺禪氏朝后看,果然是郭貴人身邊的宮女,正沖著容若一眾人說,“郭貴人的轎子歪了,過來幫忙。”
容若幾人趕緊跟過去,覺禪氏微微蹙眉,只聽身邊宮女說:“答應出門前,郭貴人不是已經先去了太皇太后那里嗎,說是慈寧宮想看小公主,估摸著這會兒回來了。”
“我們也去瞧瞧。”覺禪氏抬起腳就走,可宮女卻拉住她說:“郭貴人說不定又要怎么發脾氣,您何苦?”
“剛才她的宮女不是也瞧見我們了,一定會告訴郭貴人,她若知道我們在這里而不過去,會更生氣。”覺禪氏嘴里應著這句話,心里其實是惦記容若。她口口聲聲對明珠夫人說沒有那顆心,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骨子里血液里還有心里,只容得下他一個人。
不是明珠夫人和惠嬪的撩撥沒用,而是因為沒看見,看見了,什么都不同了。
匆匆跟著趕來,果然見郭貴人的轎子歪在路邊,有一個太監跌傷了正倒在路上哼哼。這里前后都沒有落腳的地方,郭貴人還在轎子里抱著公主坐著,聽說有侍衛過來了,便吩咐道:“你們派人去給我再弄一乘轎子來,我和公主在這里等,可不能太久了,公主不能挨凍。”
容若帶人將轎子看了看,轎子沒有壞,只是那個小太監自己腿腳不好,再換一個人抬轎子就成,并不需要換什么新轎子,便吩咐手下一人說:“你幫著把郭貴人的轎子抬回翊坤宮。”
誰料郭貴人卻怒氣沖沖:“公主坐在轎子里呢,這轎子分明就是壞了,再摔一下跌壞了公主,你們擔當得起嗎?”
有宮女提醒她說:“主子,外頭是納蘭大人。”
郭貴人卻不耐煩地問:“什么納蘭大人?”
“納蘭容若叩見郭貴人。”容若行了禮。
“原來是明珠家的大公子。”郭貴人也算知道,一時不似方才那般傲氣,客氣了幾分說,“也非我為難納蘭大人,公主千金貴重,可不敢有閃失,不過是換一乘轎子,有那么難嗎?”
“臣還要和其他侍衛巡視關防,并非怠慢貴人和公主,留一個侍衛抬轎子不影響什么,但……”
容若話沒說完,郭貴人一把掀開了轎簾,可不等她看見納蘭容若,入目竟見覺禪氏的身影,那一身珊瑚色的衣裳她還是頭一回見,不知道她做什么打扮得這樣好看跑出來,頓時眉頭緊蹙,指著覺禪氏就罵:“怪不得晦氣,竟是遇見你了,好端端地你怎么出翊坤宮了?宜嬪娘娘跟前不要人伺候了?”
邊上容若一字字聽見,驚得心里直顫,他本不敢多看表妹幾眼,這一下索性看過去了,果然見她低垂眼簾,神情尷尬地說:“只因惠嬪召見,宜嬪娘娘就讓臣妾過去坐坐。”
這是容若第一次看見她的卑微,幾句話就看得出來郭貴人對表妹的態度,表妹自去了翊坤宮后,里頭的事要知道就更難,眼下看來,她過得一定很不好,方才乍見光鮮亮麗的人走來,還以為是比從前好的。
“我說你……”郭貴人正要再發作,卻突然被人打斷。
“郭貴人,侍衛們還要巡視關防,何時何地至何處都有規矩,不能耽誤時辰,臣愿意為您抬轎子,翊坤宮就在前頭了。”容若不知怎么想的,轉身喝令手下繼續去該去的地方,他則揚手將衣袍長擺撩起來系在腰間,不等郭貴人答應,就指揮剩下的三個小太監抬轎子。
郭貴人見他如此架勢,一時也蒙了,轎子一晃被抬起來,她趕緊牢牢抱住公主,轎子果然沒壞,穩穩當當重新前行,并沒有不妥之處。
覺禪答應一步步跟在后頭,轎子里的人也沒有再發作,直等到了翊坤宮門前,郭貴人被攙扶著下來,轉身看了眼滿頭大汗的納蘭容若,嘴角一抹冷笑,也不謝一句就轉身進門。覺禪氏也不能在外頭逗留,跟著走過去,從容若身邊擦身而過時,聽見很小聲的一句:“保重。”
僅僅兩個字,在她心里沉得幾乎要扯破胸膛,咬著唇定心往門里走,她知道他為什么這樣做,只有他才會心疼自己被人欺負。
翊坤宮的大門在身后隆隆合上,把覺禪氏和容若分開在兩個世界,她抬頭望一望天,卻只看到四面高墻的壓抑,剛才看著容若辛苦抬轎子的心痛,怎么也散不去。
“答應,咱們該去向宜嬪娘娘回話,回了話咱們就回后院去吧,別在郭貴人眼前晃了。”宮女好心提醒,便攙扶她往正殿來。
覺禪氏收起心神,走向宜嬪的寢殿,門前宮女掀起厚厚的簾子,她還沒走進去,就聽見郭貴人尖銳的笑聲,一聲聲說著:“姐姐真是沒看到,納蘭容若滿頭大汗,只怕連皇上都沒見過他這么狼狽的模樣,堂堂一等侍衛,竟然來給我抬轎子,說出去都沒人信。不過我真是解氣,惠嬪那種人見咱們不好了,連門都不登,從前見我們得意時,連舊年要好的榮嬪都能甩開,姐姐往后可別再與她親近了。”
又聽宜嬪說:“你做得太過了,他是皇上器重的人,若是傳出去,萬歲爺也要不開心。”
可郭貴人卻高聲冷笑:“什么器重的人,不過是個奴才,給我和公主抬一回轎子也不委屈他,下回可別叫我再撞見了,不然這么好用的奴才……”
“你夠了,再不許有第二回,你怎么回事……”
里頭姐妹倆說著就爭執起來,門前宮女問覺禪氏還進不進去,覺禪氏捂著胸口說:“有些咳嗽,不敢染給娘娘,我先回去了。”說完就領著宮女走開,一口氣徑直沖回自己的屋子,屋子里燒著炭很暖,冷熱交替一下子沒緩過來,真的就咳嗽起來了。
“答應沒事吧?您可不能生病,萬一病了要請太醫,郭貴人又要罵人了。”宮女憂心忡忡。
覺禪氏的手撐在炕上,聽見這一句竟倏然握緊了拳頭,炕上的褥子被抓起來,連炕桌都被抽動了,那一聲聲奴才繚繞在耳邊,剛才容若辛苦的樣子也映在眼前,一點一點沉下呼之欲出的怒火,覺禪氏漂亮的眼睛里射出寒光,不由自主說了句讓身邊宮女突然有了盼頭的話:“我不會再讓她欺負。”
雖然這件事鬧得宜嬪和郭貴人發生爭執,也勾起了覺禪氏心底的恨,可也不過是紫禁城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翊坤宮里日后如何發展且不論,對于別的人來說,知道與不知道都毫無差別。正月里大家一邊熱熱鬧鬧過節,一邊盼著的,就是看德嬪這一胎生男生女。
太醫算日子說德嬪在二月中旬臨盆,但她生胤禛時曾延后了好些日子,心想一定是要等到二月末了,她對著玄燁也這樣說。玄燁見她精神好,算算日子又還有好些天,正月里就允許她參加了幾次宴席。
嵐琪自己一直也沒覺得不好,誰曉得正月一過肚子就掉下去,之后連著幾天都肚子疼但又不見動靜,比不得上一回生四阿哥時安安穩穩。太醫、穩婆們自然把話說得要緊一些好事后開脫,可把太皇太后和玄燁都嚇著了,好容易熬到二月初五凌晨丑時,才終于是真的要生了。
蘇麻喇嬤嬤又一次來陪著,雖然前幾天鬧肚子疼折騰,今天生產總還算順利,一陣一陣宮縮的痛折磨著她,比起生四阿哥時沒經驗,這一回嵐琪顯然能忍耐多了,嬤嬤陪著她,兩人天南地北地說閑話,只等著開了指好上“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