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有些違反常識的事實，佛教圣地靈山的山腳處是一座道觀，名叫玉真觀。觀主金頂大仙雖只是道童模樣，卻也是佩戴仙箓的上仙、瑤池中的常客。

與往常不同，此刻的金頂大仙卻沒有一絲仙風道骨的姿態(tài)，反而顯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一個不對，就會身首異處。

眼前這位大仙，看似親和，實為大魔。雖然金頂曾宣誓效忠，但到底是三百年不曾見面了。

“打著三教合一的名義，將道觀開到靈山腳下。從優(yōu)婆羅陀到燃燈再到如來，三任佛教教主都沒能拔掉玉真觀這個釘子。太上老君的手段，還真是不容小覷。”

金頂大仙的恐懼來源，即將掀起三界浩劫的無天，向著身前的一眾黑衣人感慨道。

這群邪魅張狂的黑衣人，金頂仙只認出了無天、黑袍、贏妖與黑蓮圣使，其余五人都蒙著面，看不清底細。但考慮到無天此次來玉真觀是為了平定靈山，這五人必然是三界赫赫有名的高手。

“區(qū)區(qū)佛教，還能反了天去不成。三界內(nèi)誰人不知，道祖太上老君當年過函谷關(guān)化胡為佛，是為佛教創(chuàng)始人。這些和尚，不過是道門的徒子徒孫罷了。”

出乎眾人預料，金頂大仙對佛教似乎并無敬畏，反而有一層高高在上的優(yōu)越感。不過也能理解，沒有這個思想鋼印，大概是做不了玉真觀觀主的。

“當今佛教主人如來是有些手段的，投靠玉帝想甩掉老君的掌控。只可惜，縱使他左右橫跳，玉帝也不會為他收了這玉真觀。”

“你這鐵飯碗，倒是穩(wěn)當?shù)眠^了頭。”黑蓮圣使目光不善地望著這畏畏縮縮的小道童，開始算起了舊賬：

“三百年前，我主無天為提前出世，欲搶奪大乘真經(jīng)，后因?qū)O悟空的機警而失敗。那次行動，接引佛戰(zhàn)死，本圣使受重傷，巨蝎，九頭蟲，犀牛精辟寒大王、辟暑大王、辟塵大王以及數(shù)千妖魔大軍被生擒……”

黑袍面露兇光搶過了話頭：“金頂，我問你，你為什么活著？”

這話說得，好像金頂仙就該死一樣。

當年的計劃過于粗疏，唐三藏師徒登上靈山當晚，接引佛便為了在孫悟空面前保守秘密被滅口。同樣是無天派新人的金頂，難免兔死狐悲失去主觀能動性，打起了誰贏就幫誰的主意。

“好了，別嚇唬他了。金頂是自己人。”眼前金頂大仙心理防線即將崩潰，差點要下跪求饒，無天出手制止了這場職場霸凌。

無視手下一眾黑衣人個個磨刀霍霍，迫不及待要殺上靈山。無天遠眺著不遠處的靈山，嚴肅向眾人問道：

“三百年前，如來先是給了唐三藏無字真經(jīng)。唐三藏以為受騙，又找回靈山，這才取得真正的大乘真經(jīng)。既然身處靈山，我也把這個問題拋出來，若你們是取經(jīng)人，你們想要有字真經(jīng)，還是無字真經(jīng)呢？”

“那還用說，自然是有字真經(jīng)。”黑袍搶先答道：

“傳說當年靈山一個小和尚下山為舍衛(wèi)國講經(jīng)，提出的價格便是滿園金磚鋪地。而如來那廝竟還不喜，責怪賣便宜了。這等佛門佛門重寶，自然不是毫無價值的無字經(jīng)書可比。要不然，當年的西天取經(jīng)，不就成了一個笑話。”

“有道理。”無天微微點頭，又環(huán)視其他人，鼓勵眾人繼續(xù)回答。

眾人眼神相互對視，大都認同了黑袍。良久，最喜看書的宅女贏妖才拋出了第二個答案：

“屬下認為，有字經(jīng)書取的是法，可以成佛。無字經(jīng)書取的是力，可做菩薩。至于哪個更好，只怕是見仁見智，各有所得。”

這個答案倒是讓無天眼前一亮。贏妖不愧博覽群書，她所說的，正是佛門的制度。

佛陀是辦公室職員，每日在大雷音寺坐班，要嚴格遵守章程，所以需要日日讀經(jīng)。菩薩大多是業(yè)務(wù)員或經(jīng)銷商，道場通常在靈山外，不能太過約束，只要符合靈山利益，便是見不得光，也可施為。

正是因為如此，當年西天取經(jīng)路上，多有菩薩身邊妖怪下界為妖。而佛，卻只有那位太子爺未來佛彌勒出過場。

只可惜，這個回答已經(jīng)接近了無天心中的答案，但還是終究差了一線。

“屬下認為，無字經(jīng)書更好。”人群中，一名個子較矮的黑衣蒙面人雖然面色緊張，卻鼓足勇氣說出了心中的答案：

“經(jīng)書既然無字，又是從靈山取得，那豈不是想寫什么就寫什么。待回到大唐，我說大乘真經(jīng)是啥，它就得是啥。”

“你這小少年，倒也有些慧根。是啊，能夠成佛作祖自立門戶，又何必拾人牙慧。”

無天滿意地點了點頭，在他看來，無字真經(jīng)，就如同蓋了公章的白紙。使用恰當，開宗立派又有何不可。只是可惜當年的唐三藏并沒有這個魄力。上前揉了揉少年的發(fā)絲以資鼓勵，無天便準備驅(qū)散眾人：

“諸位，三百年前，孫悟空一行五人便是在這玉真觀沐浴更衣停歇一晚，才終于踏進了大雄寶殿。我等即將接管靈山，稱一句成佛倒也應景。何不遵循舊歷，最后放松一晚。要知道，今天過去，未來的很多年，咱們可就有得忙了。”

“佛祖，當心遲則生變，此處畢竟是靈山腳下。若是被如來察覺……”黑袍不理解無天的從容，有些擔憂地諫言道。

“我已說過，以后要做人，不做佛，不可再稱呼佛祖。”無天淡然一笑，滿不在乎地回答：

“不管如來是否察覺，都不影響我等未來大計，這就是所謂定數(shù)。金頂，帶大家去焚香沐浴吧。”

“弟子遵命。”

眾人依次離開禪房時，無天又再度開口：

“阿依那伐和孔雀留一下。”

這群黑衣人中，居然有失蹤五百年的如來佛祖大弟子和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薩。金頂心中陡然一驚，不敢探究無天的機密，離開的腳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見其余人全部離去，阿依那伐與孔雀摘下了蒙面的面巾，等待著無天的指示。

“時不我待，靈山，你就不用去了。在我們前往人間之前，你就在玉真觀好好閉關(guān)，做最后的準備。”無天首先望向了因為駁雜多學而被如來不喜的大弟子，拱手恭喜了一聲：

“再過不久，人間的科學老祖，就要橫空出世了。”

“我主說的哪里話，能夠在您的支持下開宗立派，我便已然心滿意足。成佛作祖受人膜拜，這不是我配擁有的。”

多年來被師尊如來打壓，阿依那伐的自信心早被壓垮。無天畫的大餅，他一時消化不良。

“不過嘛，如來承諾你的羅漢果位是沒了。在出發(fā)長安之前，我會銷毀你的度牒，免除你佛門弟子的身份。”

參與人間建設(shè)的成員，不能有任何的宗教背景，這是無天提前定的紅線。當然，話并沒有說死，阿依那伐太過重要，他有選擇的權(quán)力。

“你要是還想繼續(xù)做和尚，也不是不行，只不過在人間，就不得以真面目示人了。”

“弟子，愿隨我主無天做一介凡人。”阿依那伐缺少認同，是個容易滿足的人。原本的時間線里，無天用區(qū)區(qū)一個阿修羅界，便讓他誓死相隨。更不必說如今層層加碼，無天現(xiàn)在幾乎喊出了與阿依那伐共天下的口號。

“承蒙我主提點，弟子早已明悟，我并非旁騖太多，只是我道與旁人不同，人間才是我海闊天空的道場。”

“似你這三界內(nèi)博學第一的人才，只有以國士之禮相待，才能成全你我二人相伴五百年的情分。”無天望著眼前有些禿頭的技術(shù)宅，繼續(xù)畫著大餅：

“我們馬上要建設(shè)人間，要建學校，修醫(yī)館，要搞房建、修馬路、治水利、興農(nóng)桑。既要培養(yǎng)人才，也要培訓專業(yè)工人。樁樁件件，都得靠你這位三界第一巧手和未來科學老祖。”

“沒有我主無天的厚愛，便沒有我的今天。弟子不敢貪天之功。”

在這個世界，并沒有是金子總會發(fā)光的說法。在如來手下，阿依那伐一輩子只能做個沒有慧根被人瞧不起的和尚。只有跟著無天，他才能施展心中抱負。

“我交待你先寫書，分門別類，把腦子里所有的知識都寫下來，以備未來開宗立派。現(xiàn)在進度怎么樣了？”

“已完成大半。”說到與工作有關(guān)的話題，阿依那伐不再一副恭敬模樣，表現(xiàn)出了一絲科學家特有的高傲神色來。

“很好，接下來就是組建團隊，我說過三界人員任你挑選，要有人搞科研，有人搞教學，有人搞實踐。這個倒是不急于一時，我要給你一個新工作。”無天微微一笑，終于圖窮匕見：

“回去擬一份關(guān)于人間建設(shè)的可行性研究報告。”

“可行性研究報告？這是什么文件，沒聽說過。”

“顧名思義嘛。也不拘束什么格式，把情況寫清楚就行。”

無天心中冷笑，你當然沒聽說過，我會的什么方案交底都教給你了。異世界的科學家，顫抖于痛苦的報告審核之下吧。

“重要的是把未來的建設(shè)工作梳理清楚，研究從什么地方入手，要有時間計劃，資金計劃，人員計劃，成果計劃……”

給阿依那伐布置完工作，法定代表人無天便看著他心滿意足地離去了。

接下來，便只剩下孤男寡女。無天并不著急和孔雀交待工作，反而自顧自走向了后院，迅速脫下外袍，將酮體泡進了浴池之中。

“來一起泡個澡？”

“登徒子。”孔雀啐了無天一口，卻也沒有惱怒，而是脫下鞋襪，將白嫩的玉足放進了清澈的池水中。

“在黑暗之淵，你說要度化我，要我和你一起做人。結(jié)果，你所謂的做人，就是放著大事不做，專門跑到靈山腳下來享樂？”

“偷得浮生半日閑嘛。黑暗之淵里，可沒有這么干凈清潔的水。”

見無天的目光停留在了自己的翡翠小腳上，孔雀頓時一陣嬌羞，忍不住擺動玉足蕩起水花，澆在了無天臉上。

“怎么還急了，黑暗之淵里又不是沒看過。”既然不讓看，無天索性愜意地閉上了雙眼，肆意享受著久違的清水包裹。

“因為那時候你穿著衣服。”孔雀沒好氣地回道：“這都什么時候了，還滿腦子男女之事。簡直是昏君之相。”

望著曾經(jīng)朝夕相伴此刻卻又有些許陌生的男人，孔雀微微皺起了眉。“無天，你好像變了。”

“會跟你解釋的，但不是現(xiàn)在。孔雀，你貴為佛母，讓你對如來出手，我于心不忍。給你另外交待一份工作吧。”并未在意對孔雀的疑心，無天淡淡說道：

“去幫我找到摩利攴天菩薩。”

“好。”孔雀沒有多想便答應了下來。但尷尬的是，二人隨即莫名陷入了沉默。

“怎么還不走？”無天不解地問道。

沿著一雙精致玉足，目光一路向上，越過曼妙的身材曲線，終于與孔雀目光交織。接著，無天便看到了孔雀又兇又萌的目光。

“你讓我去找人，就只給我一個法號嗎？”孔雀用美眸無奈地白了無天一眼，沒好氣地問道：

“她的道場在哪兒？”

“不知道。”

“她長什么樣子？”

“不知道。”

“有沒有其他的線索？”

“沒有。”

“那你找她干嘛？單純?yōu)榱酥ч_我？”孔雀無語地叉腰，一副不說清楚就不走的架勢。

“我不會騙你的。真想支開你，跟你直說不就行了。這位菩薩對日后拿下天庭，乃至統(tǒng)治三界，都可能很重要。”見孔雀一副傲嬌的樣子，無天深深凝視著她的目光，認真地回復道。

“可能？”孔雀繼續(xù)無語。

“老實說，我現(xiàn)在也不能確定，一切得見面之后才見分曉。”見孔雀俏美的臉頰上皺眉更深，無天只能繼續(xù)解釋：

“若你能找到，便以禮相待。如果她愿意見我，可利用元神黑蓮傳喚于我，我會親自登門拜訪。”

盡管依舊沒頭沒尾，但孔雀也沒有繼續(xù)追問。“我只能試試。當年我剛被封為佛母就被你虜走，根本沒有時間去了解靈山之事。還有，這個奇怪的任務(wù)，我需要你的解釋。”

什么叫被我擄走，前身造的孽，關(guān)我穿越者什么事。心中腹誹了一句，無天卻也沒法解釋前因后果，只是盡量和善地笑著：“見面之時不會支開你，到時候你會明白的。”

孔雀微微點頭，隨即又踢了無天一臉洗腳水，這才一臉不忿地離開。

交代完工作，無天若有所思，索性將自己沉入了池底。

前世形容大人物定力，有一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自己馬上要做的事情，簡直大到要把天都捅破。可誰能想到，三界浩劫的前一夜，始作俑者的大魔頭，居然在靈山腳下悠閑沐浴呢。

千頭萬緒，也只能趁著今夜做最后的梳理了。

可既然穿越到西游記后傳世界，與此世目前最強大的魔頭融為一體，那自然是要做出，比前世的無天更大更成功的事業(y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