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天庭從未有過的慘敗。

不同于另一條時間線上老無天略有些勝之不武的調虎離山和擒賊擒王，無天帶著親自聚攏的人手，兩面夾擊，用實力堂堂正正擊敗了天庭的精銳大軍。

十萬天兵折損大半，四大天師只逃出一人，二十八宿被留下十多位，四大天王、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諦、四值功曹全都戰死沙場。

此時此刻，無天眼前是血流成河，數萬具尸體倒在血泊里，刺鼻的血腥味一路蔓延至遠方，便是這些曾經為禍一方的魔頭，此刻也為戰場的肅殺所動容。

要不是道教第一護法神王靈官拼死斷后，掩護天庭眾神撤退，無天的戰果恐怕還要更大。

但強如王靈官，還是死在了眾妖魔的圍毆之下。只不過，盡管殘軀傷痕累累，直到死去，他都沒有倒下。

猶如一塊倔強的豐碑，這位實力比肩孫悟空，卻多少年壯志難酬的護法神，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依舊穩穩站立著，依舊咬緊牙關雙目圓睜。

盡管被玉帝打壓和無視，但他依然用生命，證明了自己對天庭的忠誠。

從他那布滿血絲的眼眸，仿佛依舊感受到無盡的殺氣。

但黑袍沒有在意這位死去的天神，他只是簡單整理了一下兵馬，便就準備乘勝追擊。直到這時，無天終于出手攔住了他。

“大人，為何不乘勝追擊，天庭兵馬已丟盔棄甲，此時追擊，定可一舉將其殲滅。”

作為無天座下大護法，他已經隱隱感覺到，無天似乎在有意架空他，而更加重用剛剛招攬的新人。之前他還無可奈何，但此刻，作為無天手下妖兵的天然統帥，黑袍自然迫切想要打出更多功績。

“已經夠了，黑袍。你的殺心過重，日后如何輔佐我統領三界。”望了一眼這位喜歡殺人的大護法，無天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嚴厲。

這個黑袍，在原故事線中，可以說是無天的第一大豬隊友。交待的事情基本都沒沒辦成，反被孫悟空玩弄于股掌之間。

能力不行都還罷了，他還震斷奈何橋，攪亂冥界，放出整個冥界的惡鬼。除此之外，黑袍還喜歡亂殺無辜，親自屠殺了喬家莊和五莊觀。

知曉后續劇情，無天對他自然是要打壓。不僅如此，待拿下三界，無天必須立刻刀口向內，整頓內部。

否則單靠這幫妖魔，怎么可能治理好三界。

“孔雀，把吞下的天兵吐出來吧。”無天吩咐了孔雀一句，便祭出了自己的元神黑蓮。

孔雀乃鳳凰之女，和胞弟大鵬一樣，最喜吃人，天兵天將對她來說更加美味。但面對無天的要求，雖然俏臉上皺起了波紋，她也立馬照做，只是有些不滿地問道：

“無天，你到底想做什么？”

“此非三界浩劫，只是一場政變。我上天庭，不為濫殺無辜，只為推翻無能玉帝。”

無天話音剛落，元神黑蓮立刻綻放出耀眼光芒，被這紫色光芒照耀的人，全都開始傷勢好轉。

暖暖的光芒映照下，黑袍先前身先士卒所受之傷逐漸痊愈，肉體的疲倦被一掃而空，完全恢復了全盛姿態。正欲感激無天。但下一刻，他便被驚得目瞪口呆，只感覺三觀都在震動。

血液開始倒流，刺鼻的血腥氣息漸漸收斂。在場所有死去的人，不僅是死去的妖兵，就連那些剛剛被殺死的天兵天將，或一臉警惕，或滿臉疑惑，也都緩慢站了起來。

包括那位英勇神武，以一己之力短暫拖延住無天整支軍隊的道家第一護法神王靈官。

恢復神志的剎那，王靈官立刻繼續了生前的動作，口中發出聲嘶力竭的嘶吼，舉起長鞭便欲向前沖殺，只是余光撇見周圍的場景，他的道心也隨之破碎了。

這位被李天王形容為亙古不遇之浩劫的大魔頭，在輕易擊敗了天庭主力之后，沒有選擇乘勝追擊，反而是耗費難以想象的大法力，復活了現場每一個人，包括他的敵人。

“為什么？”金鞭無力地掉落在了地上，不管無天醞釀著什么陰謀，王靈官都無法對他出手了。

“今天會死的，只有玉帝一人。”

無天淡然地收回了元神黑蓮，向著心存疑慮的下屬，向著一臉即震驚又戒備的俘虜，向著剛剛復活還無所適從的天兵妖兵，向著三觀震碎的王靈官，大聲說出了他的政治宣言:

“諸位，玉帝無道，天庭腐朽，人間破敗，三界不寧。我無天今日揭竿而起，欲鎮壓靈山，平定天庭，安定人間，重掌三界。到現在，如來已死，天庭在望。正所謂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一切，不過都是定數罷了。

“先前的交戰，不是因為我視天庭為敵，只不過，是你們擋了我的路。爾等先前，已經用悲壯的死亡，證明了你們對天庭的忠誠，和你們人格的偉大。如今，我將爾等復活，過往恩怨便一筆勾銷。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重活一次，是有代價的。現在，你們必須做出第二個選擇了。我說過，我并不把你們看做敵人。凡人有句俗語，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是背負再造之恩活下去，還是對玉帝愚忠，繼續和我交戰，決定權在你們手里。

“如果還要繼續交戰，我的下屬們不會再繼續出手，你們的對手只有我。如果想要活下去，便只留在此處，待我誅殺玉帝，便奉我為主，我們一起再造三界。

“又或者，有人感念玉帝之恩，左右為難，可以選擇離開。但我事先說明，日后，必須臣服于我定下的秩序，如若不然，天涯海角，我也會收回今日賜予的這條命。

“現在，你們可以做出選擇了。”

無天的話語，讓所有人都沉默了。那些復活的天神，甚至連竊竊私語的交流都沒有，幾乎全部立在原地。

是啊，是生是死，這種嚴肅的問題，又怎么能去詢問他人的意見呢。

無天并沒有催促，只是腳下幻化出一個紫色蓮臺，承托起他疲憊的身軀。大量白色煙霧隨即釋放，無天隨之飛速旋轉起來。

這種被后世彈幕叫做等離子燙，看起來有點蠢的行為，正是他的療傷之法。

在原本的故事線中，巨蝎，黑蓮圣使，犀牛精辟寒大王、辟暑大王、辟塵大王，包括后來的黑袍，都是死過一次，被無天救活的。

但這樣逆亂陰陽的行為，絕不是沒有代價的，尤其剛剛復活的人數了多達數萬人，這樣的消耗，是簡直難以想象的。如若不是這三十三年無天天命加身，可以萬事如意心想事成，單是這樣瘋狂的舉動，要支付的代價絕不止是生命。

好在無天這個奶媽，不僅能奶別人，也能奶自己。接下來的敵人只會更加強大，帶著虛脫無比的殘軀，他沒有把握戰勝天庭最后的班底。

然而，這樣瘋狂舉動雖然駭人聽聞，但收獲絕對是大于付出的。

這絕不是圣母的行為，而是站在統領三界的視角高屋建瓴。

無天此舉，拿捏了天庭的人心，避免了與天庭眾神為敵，分化了天庭內部。

使得他最終不用舉起屠刀不停地進行帶清洗，不用一次次鎮壓天界叛亂或對人間可能的恐怖襲擊，不用永遠警惕保皇派勢力不停在背后使絆子，不用面對身邊只有武德星君阿儺迦葉這等小人可用的無奈，讓他可以順利接手一個足以正常運轉的天庭。

而一個正常運轉的天庭，是無天建設人間所必須的。

不僅如此，在原本的歷史線里，孫悟空團結了三界所有反抗無天的力量，這才得以擊敗無天。若是能夠正大光明地繼位，確保了自己統領三界的法理性，單靠孫悟空，又如何能推翻無天的統治？

再說了，這些死而復生的天兵天將，真的有得選嗎？

懂不懂什么叫道德綁架？懂不懂什么叫挾恩圖報？就算今日離開了天庭，也不過是自欺欺人，活在無天建立的秩序里，不也是一種臣服？

至于繼續出手，無天完全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性。在這個時代，不允許這樣離經叛道的價值觀存在。單是因為左右為難選擇自盡，都已經是完全不可接受的懦夫行徑。

多少年的苦修才終于修成正果，可不會有人輕易放棄。東大幾千年歷史的神話故事里，從未聽說有哪位神仙死因是自殺。

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免費的，才是最貴的。

紫色蓮臺沒有多久便停了下來，再次踏在地面的時候，無天已經恢復了全盛的實力。

之前見無天療傷沒有打擾，現在，身處南天門的天庭眾神，要做出自己的選擇了。

出乎無天的預料，第一個做出選擇的，不是哪位知名的神仙，而是一個有些平凡的天兵。

這位十萬天兵中普普通通的一員，身著充滿血污又被烈火焚燒過的銀色鎧甲，邁著堅定的腳步，毅然走到無天身前，咬緊牙關，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隨后便毫不留戀地離開了天庭。

縱使沒有在西游記和后傳的故事中留下姓名，但這些無名的天兵，也都是有血有肉的生靈。便是法力不高，也不妨礙他們擁有自己的思想與堅持。

這一次，無天沒有制止天兵的跪拜，都猶如再生父母了，跪一跪也無妨。

接下來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整個過程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是離開的人已經排起了長龍。

當隊列排到王靈官的時候，待王靈官一臉悲憤地磕完了頭，無天卻終于發聲叫住了他。

“站住，王靈官，你不可以走。”

“憑什么？”

聽聞無天的阻攔，王靈官頓時慌亂起來，十分激動地爭辯著：“無天，似你這等法力高強的大仙，也要說話不算話了嗎？”

稱呼倒是變了，這條命倒也沒白給。無天冷笑一聲，霸道地回答：“所有人都有得選，但唯獨你沒有。”

“為什么？”王靈官大聲嘶吼著，眼里已布滿了絕望。待到無天說出這番話來，他哪里還能走出南天門？

盡管懷才不遇，這位護法神多年來也一直保持著潔身自好，可最終的下場，難道卻是成為一個魔頭的幫兇？

“因為你剛正不阿，因為你法力高強，因為你甘愿平凡，我卻不允許你平凡。因為若似你這樣品德高尚能文能武的天神，也只是隱姓埋名，便是天道不公，蒼天無眼。

“縱使你心中再多不甘，我也偏要勉強你。未來我統治三界，必須有你的輔佐。你，沒得選。”

這番震耳欲聾的知音之言，卻從自己眼前的魔頭口中說出。不管王靈官之前出走的決心有多堅決，此刻，他也難以自制地動搖了。

因為玉帝與道教的紛爭，身為道教第一護法神的王靈官，早已沉寂多年。

即使在八百年前，王靈官違逆了北極紫薇大帝的指示，在凌霄殿前攔住了孫悟空，他也沒能和佑圣真君一樣獲得提拔。反而在玉皇大帝的猜忌和紫薇大帝的不滿中，在天庭愈加受到排擠。

而這，也是王靈官拼死斷后的原因，他早已是心存死志。此生生前默默無聞，便也只好死得轟轟烈烈，才算沒有白活這一遭。

這位在西游記中只出現過一回的角色，胸有大志秉公任直，卻千百年不得重用。而如今，說要重用他的，卻是一個掀起三界浩劫的大魔頭，這是何等的諷刺？

王靈官傲嬌地別過臉去不敢再看無天，心知自己無可奈何，他也順勢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若要我留下，我不會為你征戰沙場，我只監察三界秩序，你手下那些妖魔鬼怪，但有違反天條，我必殺之而后快。”

“豎子無禮。”聽到王靈官的話，黑袍再不能保持冷靜，便要向無天諫言。

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無天便率先開口，說出的話語令他脊背發涼。

“可以。待我入主天庭，便封你做司法天神，見官大一級，督查三界不法。我還會傳你尚方寶劍，除卻我手下這幾員大將，其余人等，皆許你先斬后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