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無骨舍利，我有兩條線索。而每一條線索，對你未來尋找舍利子，都不會太友好。”

會議結束后，無天只留孔雀在側，于靈山之巔約見了斗戰勝佛孫悟空。而沒有旁人打攪，二人也終于能夠開誠布公。

“無天大仙，但說無妨，在下愿聞其詳。”私下的相處時，孫悟空對無天倒是沒有刻意表現出敵意。

而不管是無天還是燃燈古佛，都對這最重要的無骨舍利子諱莫如深。孫悟空自然輕易猜度，這顆舍利子，想來狀態特殊，并非尋常意義置于匣中的佛寶。

它的位置或許不是固定的，或許它已經被煉化為了重要的法器，最夸張的想法，悟空也有了心理準備，大不了，舍利子是個活的。

“第一種猜想，無骨舍利或許并不存在，古佛舍利根本湊不齊十七顆。所謂十七之數，只是佛門巧立名目，要在如來回歸前，順手抹掉那位功高蓋主的功臣。”

所謂“唯子唯系，方解此厄”，無天口中所說這位功臣，自然就是眼前的齊天大圣孫悟空。

“那，第二條線索是什么？”盡管無天挑撥離間的心思展露無遺，孫悟空也沒有任何批駁的心思，只是平靜地追問。

“其實，你已經猜到了，不是嗎？”無天微微一笑，望向孫悟空的目光中，已滿是嘲諷之色：“無骨舍利，就是你，”

所謂的兩條線索，分明只是一條。只是無天給了孫悟空選擇，是質疑，還是接受。

據燃燈古佛所言，“最后一顆無骨舍利，要到用時方能顯現。”看來這所謂用時，便是三十三年后無天天命終結之時，以孫悟空的命，去換回如來重返靈山。

當真是機關算盡，用心良苦。

事實上，在大雄寶殿上，無天曾為孫悟空講解了十七顆古佛舍利的來歷。盡管兩人沒有挑明，但這份名單，已經讓幕后之人露出了馬腳。

釋迦牟尼佛舍利、南無彌勒尊佛舍利。

誠然，在廣義的佛教典籍中，釋迦牟尼是為佛教創始人，而如來佛則是對一切覺悟者的統稱。但在代號吳承恩的那位作者筆下，佛教創始人乃化胡為佛的太上老君，釋迦牟尼佛也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不久前被無天活活打死在大雄寶殿的現在佛如來。

至于彌勒尊佛，不久前他還代表著佛門的未來，同時肩上還扛著密宗的重擔，總不能和老邁昏庸的燃燈古佛一個結局，隨意殺雞取卵。

而在西游記后傳中，孫悟空的身世被進一步加強，被打上了“你是天生地長，沒有人能夠殺死你”的熱補丁。這樣設定下的天生石猴，說他是佛教的無骨舍利，糊弄誰呢。

更何況，就算悟空真是舍利成精，總得有個前世佛吧？佛教編得出一個來嗎？

至少，此時此刻，孫悟空陷入長久的沉默，顯然是對佛教的良苦用心，再次起了疑心。

他本也是英雄，同樣看不慣如來的虛偽。在另一條時間線，被無天擊敗關入黑暗之淵后，孫悟空甚至曾對無天說過，“如果你是個正直的人，只是想篡位爭權，我也許不會和你作對”。

盡管立場不同，但在無天看來，這位佛界大圣，比起誰坐三界之主的寶座，更在意的應該是公理和正義。既然無天已經融合新的思想，心懷善念匡扶正義，那孫悟空，就不應該成為無天的敵人。

這也是他一直縱容優待孫悟空的原因。這樣的大能，有點脾氣多正常，總不能為了一時之氣，便和孫悟空交惡。要知道，孫悟空也是天命之人，甚至正是無天的克星。

無骨舍利的話題，不適合與眼前人敘說了，良久，孫悟空才終于打破了沉默：“我發現，你并不像一個妖怪。”

“莫非見我之前，你覺得我是個妖怪？也是。沒有人愿意相信，一個暴力占領三界的人會是為了改變這個腐朽虛偽的世界。人們更愿意相信，他是個十惡不赦的魔頭，吃人不吐骨頭的妖怪。”

無天目光凌厲，他的風衣也隨強大氣場擺動。“我本來就不是什么妖怪，我是人。我的所作所為，僅僅只是看不慣如來和玉帝那套假慈悲的虛偽，忍不住要站出來替天行道，再造乾坤。”

“只可惜，我們兩個，其實都是被命運擺弄的棋子。”孫悟空嘆了口氣，望向了山底下的蕓蕓眾生，和腳下的金碧輝煌。雖然立場不同，但他還是忍不住勸誡起了這位大仙過于激烈的行事風格：“無天，你是有大野心的人，但急功近利、欲速不達。

“我讀南贍部洲史書，知道有位叫王莽的逆臣。你和他一樣，都是根基未穩，便激烈改革。再過不久，你就會迎來和他一樣的局面，天下皆反。彌勒是一個，還有太上老君，以及千千萬萬被你剝奪了利益的神仙和佛祖。”

“雖然總說，不在意三十三年的定數。但我心里知道，這畢竟是一道坎。至少，在這三十三年里，我行事總會順當些。”無天順著孫悟空的視線朝遠方望去，幽幽嘆了一口氣：

“你既早已知曉天庭靈山是何等腐敗墮落，卻失了當年大鬧天宮的勇氣了嗎？悟空同志，我告誡過你，不要等待未來的如來，要做自己的如來。”

“你是個英雄。”孫悟空沉吟片刻，補上了后面一句：

“一個注定會失敗的英雄。”

“我想，無論成敗，人都是可以為了理想而死的。”無天向孫悟空反問道：

“悟空同志，你的理想呢？事到如今，就不要說忽悠燃燈彌勒的那些鬼話了，我知道，你并不希望如來回歸。”

“你有不得不抗爭的定數，我又何嘗不是。”孫悟空苦笑了一聲，轉頭望向了無天：

“你不會真的以為，缺了燃燈古佛的那顆舍利，如來就回不來了吧？或許，便是一顆舍利也沒有，如來也會歸來。你的一切謀劃，都會轉瞬成空。所有一切，都不過是水中花，鏡中月。”

“哼，或許吧。決定權在你手中。悟空同志，我不希望和你做敵人。如果你不走，我可以把靈山交給你，便是再加一個天庭也無妨。雖然我的時間不多，但為了你，我愿意再多花一點時間。”

話說到這個份上，孫悟空忽然覺得，同意無天的要求，或許會是不錯的結果。

只可惜，這位斗戰勝佛有他自己的立場，他并不能答應無天的請求。

“我無法答應你。我也有我必須去做的事情。但，祝你成功。”

“一起向定數抗爭吧。也祝你成功。”

話已至此，這場談話即將結束。最后，無天向悟空伸出了手。

“這是什么意思？”孫悟空不解地問道。

“這是人間的握手禮。既然要再見了，那就握個手道別吧。”

孫悟空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用毛茸茸的手，和緊緊無天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