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轟鳴聲撕開黑暗，世界閃爍了一下，驟然開燈。

“聽懂了嗎？”

什么？

生澀的語言出現在耳中，給恍惚的顧言知一記重擊。明明前一秒還是電腦屏幕，怎么現在就到了陌生的房間？

有些不穩定的光源從頭頂為房間打出帶著藍白色的光，順著自己坐的木凳向兩邊看去，還算干凈的地板泛著水光，看著像是剛剛打掃過；兩個大包倒在不遠處的墻角，包的兩側加裝著漆面磨都已經磨干凈金屬罐子和管道。

搞不清材質的房間墻壁被報紙和褪色的海報糊住，只留下一面泛白的墻掛滿工具。

從形制上看得出有一些是稿子、面罩、防護服之類的，但更多不認識的機械則是用了一種未知的方式組裝出來，它們唯一的共同點便是都布滿著斑駁的使用痕跡，看起來是主人許久未換的結果。

天花板上則懸掛著更多的道具，最中心的抓鉤下，一個正緩慢旋轉的的環裝機械充當著光源，在自轉間將亮光以光粒的形式擴散在房間當中。

無論怎么看，都好像不是自己那個世界的產物。

“孩子，這是我最后的請求了。”

視線轉回眼前，盡管全身已經開始出現排斥般的陣痛，但為了搞清楚現狀，顧言知還是強忍不適看向發聲的人。

面容枯槁的老人癱軟在一把黑色的搖椅上，身體狀態看起來很不好，干瘦得就像一根根布滿斑點的樹枝被隨意擺放成了人形，然后蓋好一床斂尸布一樣的薄被。

他的手臂上有一條仍未愈合的傷口，用于包扎的繃帶已經染紅打扮，在黑色背景映襯下看著更加驚心，無法想象這是經歷了怎樣的折磨才能變成這樣。

毫不夸張地說，顧言知覺得這個老人只需要一點點刺激就能徹底變成一具尸體。

看到老人的慘狀后，強烈的危機感籠罩了顧言知。

他不知道這是卷入了什么事件，假如只是重病自己尚且沒有危險，但如果是人為的拷問、下毒，或者是接觸了具有詛咒的物品，那現在的處境就并不是能夠簡單解決的了。

“穿越”。

首先能確認的就是這一點，其次他也大概明白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無論怎么樣，還是應該憑借這個瀕死的老人知道自己接下來會遇到什么，就算是為了以后，現在也應該順勢而為。

“好的，但是能不能請您在說一次，我想再確認一次。”

很好，能夠說出來，顧言知心想，看來語言在來到這具身體后適應的情況還不算糟糕。

此時，老人眼中閃過欣喜，不對，顧言知不覺得這種眼神是欣喜，反倒是……狂熱，令他很不舒服的狂熱。

或許是察覺到顧言知正在與自己對視，老人眼神再次灰暗下去，用干癟的聲線說道：

“我從第七層帶回了一樣東西，她能打開通往黃金之國的路，前往里吉斯之根的終點，我僅僅是將她啟動就耗盡了生命，現在能使用她的就只剩下你了，請務必，帶著她，進入黃金之國。”

“我不理解為什么你會活過來，但既然是從里吉斯死而復生的人，就一定會回去，死者不屬于外面，死者是里吉斯的孩子。”

里吉斯，一個被老人反復提及的名字，從語境里顧言知大概猜出是一個地名，至于黃金之國，應該是里吉斯之根中最重要的地方，去到那里是老人的夙愿。

還有一個很奇怪的地方，老人一直稱帶回來的東西為“她”，在這里的語言里，第三人稱代詞的性別有著和英語一樣的分別，顧言知不清楚這是類似于“愛稱”的東西，還是說這樣物品有著什么不為人知的屬性，說到底自己至今還仍未見過這個物品。

就在顧言知思考時，老人坐了起來，干枯的軀干在這一動作下再次消耗了過量的生命力，老人看向顧言知，僅僅是對視一眼，他就明白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絕對會超乎自己的意料。

只因那位老人的神情已經幾近癲狂，就像逐火的蟲子，想在最后變成飛灰之前死死咬住火焰。

“糟糕！”

緊急時刻，顧言知全身竄過一道電流，身體的排斥感當場消失，全身每一個器官都想要下意識后撤。

可是他的動作沒有快過陡然發難的老人，老人細瘦的手掌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量，一把攥住了顧言知的左手小臂，力氣之大讓顧言知一時沒有完全掙脫開，也就是這一瞬，讓老人完成了自己的動作。

一個手指大小的金色針筒自老人手臂的繃帶下出現，晶石般的前端泛起絢爛的光芒，徑直戳入顧言知的手腕，頓時，巨大的轟鳴聲再次于腦中炸開，但是這次不僅僅是一下，而是有什么東西徹底啟動，一段畫面灌入了他的腦海。

高大的城門洞開，鉸鏈碰撞聲錚軋不止，在能夠供巨人通行的門洞中，每踏一步都會有不同的樂曲奏鳴。

“哈哈哈哈！她接受了你！果然，果然，只有從里吉斯死而復生的人才獲準這片大地的恩惠！”

老人叫喊著，笑容露出萎縮的黑紅牙齦，他的眼球鼓動著，淡粉色的血淚在快要突出眼眶的眼球上滲出。

黃金般的城池中，十六根高塔矗立，白銀般的飛鳥在高塔上游弋，直至沒入城墻的遠景。

“啊，我也看見了，是的是的，這是這個文明最后的禮物！哈哈哈哈，我是對的！我是對的！”

老人趔趄著爬下躺椅，甩動起他的四肢來到顧言知面前跪下，仰天高舉雙手，如同沐浴圣臨的光輝。

氣勢磅礴的宮殿亮起十字光芒，純凈的耀眼白光蓋過黃金的輝煌，為一切都鍍上超過旭日的色彩。

“是我！是我，帶回了她！蒙仕杜克的外墻應該有我的名字！我的功績不該在這里斷絕！我才是下一個時代的敲門人！”

他不停地磕頭，作揖，抱臉狂喜，手指在臉上抓出殷紅的傷痕，任由血淚從中流到地下，直到干瘦的軀體終于燃盡了生機，涎水順著大開的唇角淌下。

那就是絢爛到快要燃燒起來的險地，所有外來者都想要一睹真容的黃金之國，珀利阿斯。

流光在一瞬間收回，鉆入顧言知的手臂，帶著血肉的針筒摔落在地，晶石黯然碎裂，變成飛灰。

顧言知癱坐在地，看著眼前已經成了一具空殼的狂信徒，喘著粗氣，胸口心跳聲擂動，整個人隨著高頻的心率抖動，剛才的畫面，已經烙印在了這具與他融合的身體深處，仿若永世的夢魘。

一道尖銳的耳鳴蓋過心跳聲，令顧言知暫時冷靜下來。

隨之而來的，一道女聲在他的腦海響起。

【你好，最后的役者，歡迎來到里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