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特,沃特!我聽見這邊有動靜!你怎么了,開門!喂,沃特·帕特里克!”
一陣急促的砸門將整理完現狀的顧言知嚇得不輕,他早該想到的,剛才沃特的陡然發難時大聲喊出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不如說直到現在現在才有鄰居來敲門才是奇跡。
幸好這個門還算結實,向著門外的地方也沒有窗戶,要不然這人看見他待在尸體旁優哉游哉的樣子,真不知道會怎樣。
顧言知抹了一把臉,用手指迅速將嘴角下撐,打了個哈欠憋住,再讓雙腿發抖,盡力裝出一副受驚的樣子。
打開門栓,顧言知一下子被積攢了動能的門沖到一邊,正好可以順勢半俯在地上,加深驚嚇過度的第一印象。
“埃爾維?”
來人是一個掛著圍裙的剽悍大叔,滿身的橫肉看上去很容易聯想到“屠夫”這個詞,他的臉上橫亙著一條褐色的疤痕,從發際線開始,壓矮了鼻梁,跳過下顎與脖頸的連接處,一直蔓延到肩部才隱于衣物,那道駭人的疤痕為大漢高大壯碩的身材再添了一絲狠厲。
大漢看見顧言知的第一眼先是難以掩飾的驚訝,隨后脫口而出就是一個名字。
不出顧言知意外的話,這就是自己身體在這里的名字,至于驚訝可能跟先前沃特提到的自己“死而復生”有關,先前聽的時候,生死觀念淡薄的顧言知并沒有意識到問題,現在納入思考范圍才知道這件事很嚴重。
要是自己被認為是遭到什么怪物附體,發狂殺死了沃特那可真是誤會。
“埃爾維”。
埃爾維在心里默念這個名字,讓自己的意識習慣這個稱呼,以免自己在以后的生活中漏出自己不是這個身體原主人的破綻。
是埃爾維,不再是顧言知了。
“你,你從里吉斯回來了?奇跡,想不到真的會有人獨自一人從里面活著回來。”
埃爾維心中暗自松一口氣,看來要么是沃特認為他是死在里吉斯然后回來叫“死而復生”,要么是那老登拿埃爾維死在里吉斯的尸體做實驗,隱瞞了原身死亡這件事。
“是,是啊……”
盡管慶幸問題不大,但埃爾維還是要首先表達出在驚懼時看到來人后的松弛感。
“沃特……啊,果然還是這樣了嗎?”
大漢遺憾地搖頭,咬牙的樣子讓臉上的瘢痕扭成新月形狀。
難道他們早就知道沃特在干什么?埃爾維為了搞清楚期間到底發生了什么,適時開口道:
“那個,大叔,可以說一下我不在的時候沃特有什么異常嗎?還有一件事不知道能不能拜托您,我回來的途中誤食了第二層的有毒作物,導致以前的記憶很模糊,我回來的路上都是因為失去記憶恐慌已經很久沒休息好了,事情結束后,如果還能說些以前的事提示一下我真是萬分感謝。”
很爛的說辭。
但是在那個奇跡般的里吉斯之根,這剛剛好,一切未知都有可能發生,自己只是失憶應該還在容許范圍。
“好,等將沃特的尸體放到回收所以后,我會給你說的,等我回去準備點東西就來。”
“對了,”
轉身轉到一半的大漢再次轉回來,眼神出奇地狠厲,嚇得埃爾維身體一震,生怕是自己出了什么紕漏。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的名字,算了,看你那樣子,估計記不得了吧?我叫蘭姆,蘭姆·亞爾維斯,你就在這里等下我吧,作為斂尸人,你有尸體搬運的工具吧?”
看著埃爾維一臉茫然的樣子,蘭姆粗大的兩指卡住鼻梁,噴出一聲哀嘆般的鼻息。蘭姆思考的空隙實在太長,以至于埃爾維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蒙混了過去。
“這樣吧,埃爾維你幫忙就好了,就不為難現在的你了。”
看著蘭姆離去的身影,光從門口照進來,空氣中的灰塵像活物似的涌進來,驅散了藍白的光線,那個姑且能稱為燈的器械也停止旋轉,沒再散出光粒。
埃爾維撤下表情,這是他第一次遇到除瀕死的沃特以外,這個世界的人類,看起來并不是那么難以相處,至少還有會幫助自己的人在。
【他的左眼。】
“什么?”
腦內聲音再次發話,這次埃爾維沒辦法忽視這句話。
沒有回應。
“嘖。”
這次輪到埃爾維了。
不時,蘭姆回來,埃爾維聽動靜,他的家應該就在附近。
蘭姆帶回了一捧白色的花和一張擔架,他繞過已經恢復虛弱表情的埃爾維,將沃特放平到擔架上,用被沃特甩在地上的薄被的薄被蓋在尸體的臉和上半身,又伸手將沃特的眼睛和大張的嘴閉上。
埃爾維有些不理解,一個鄰居有理由做到這個程度嗎?
“這是我家里常備用來防腐的花,今天早上剛剛才進貨的,雖然很常見,但也正好和哀悼有關,對于一輩子斂尸人的他來說,或許是最好的吧。”
蘭姆將那捧花遞給埃爾維,埃爾維一接到花就嗅到了一股好聞的花香,是很純粹的植物香氣,花香沒有過多駐足,淺淺在鼻尖劃過一瞬,隨后便消失不見。
有多久沒有聞到花香了?
“埃爾維,搭把手。”
面對愣神的埃爾維,蘭姆用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將埃爾維的注意力喚回。
“啊?噢,好的,是抬這邊嗎?”
埃爾維將花束放在沃特的頭邊,視線瞥向面色陰沉的蘭姆,他確認蘭姆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自己,但也沒有辦法,只得面上忽視這點,與蘭姆一起將尸體抬出房間。
房間似乎是直接在象牙白的巖壁上鑿出來的,斑駁的墻壁延伸出一條歪歪斜斜的走廊,需要很多階梯作為過渡,干癟的尸體不算重,這讓搬運工作很輕松,也讓埃爾維有閑心觀察周圍。
溫潤的白色延伸到了目視所及的盡頭,對面也是這樣的走廊,是從整體的巖壁上鑿出的通道,還有許多人為加裝的木板,鐵欄,晾曬的衣物也在半空飄揚,固定間距插在兩邊巖壁的帶球長桿大概是路燈一類的東西,雖然沒有線路拉出來就是了。
一切都好像是在原始的文明上蒙版了一個低級科技的影子,留心觀察就能見人類的智慧鑲嵌在這座古老城市的結晶,它們是這個荒廢已久的地方重新煥發生機的證據。
走到一個方形的大型鐵網管道前,蘭姆扳動了一下一塊金屬板上的紐子開關,又扳動了另一個最角落的開關。埃爾維默記下開關的位置,據他觀察對面崖壁的狀態,這樣的地方有著明顯的層數之分,這里一個開關應該對應樓層,眼前機械的形制,應該也是為了方便上下通行而建造的電梯。
伴隨著吱呀吱呀的運行聲,能容納數十人的寬敞電梯準確地停在他們面前。
電梯下行,搖搖晃晃地來到了地面。
一層街道上有著許多商鋪,各色招牌隨著風晃動著,也有許多迎客的門面架起臺面伸到街道上,人群熙攘,叫賣聲此起彼伏,路上還有兩個穿得很規整的制式服裝,手持類似槍械武器的人看向他們,想必是治安官之類的角色。
埃爾維在與他們對視一眼后迅速收回眼神,而蘭姆則是朝他們點了點頭,好像在告訴他們沒問題,這不禁讓埃爾維慶幸有一個原住民帶著自己處理,要不然還真不知道怎么辦,這個世界的警察的執法手段他可不知道是否溫和。
因為采光的緣故,崖壁間距本身就很寬,在人們的讓路下,他們搬運尸體并未受到任何阻礙。
在環狀的街道走了一會兒,經過一個拐角,他們走進了一個吊著“回收所”牌匾的規整巖洞,巖洞里亮著暖黃色的光,光色幾乎與外面的陽光無異。
將尸體交給柜臺喊來的人員,這件事情就算是過去了。
走到回收所門口,走在前面的蘭姆突然落后兩個身位,手掌頗為用力地攥住了埃爾維的肩膀,從近在咫尺的鼻息中,埃爾維感受到了積壓的慍怒。
“怎么了,亞爾維斯先生?”
埃爾維沒有回頭,只是鎮定地詢問憤怒的蘭姆。
因為他看見,岔口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被一群剛才那種穿著制式服裝的家伙給圍得水泄不通,與剛才和蘭姆打招呼不同的是,他們手中狀若槍械的武器正對準著自己。
“我想再問一遍,亞爾維斯先生,到底怎么了?”
蘭姆沒有理會埃爾維,只是用更大的力度抓住埃爾維的手腕,將他提了起來,正對著那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疤痕兇面,那疤痕也正好扭成了新月狀。
“現在,來處理你的問題吧,假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