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解師是蒙仕杜克中一個特殊的職業,從里吉斯帶回的遺物和生物材料在無法直接使用的情況下,可以委托分解師拆解,從而得到能夠充分利用的部件。
這些拆解部件會被重新加工為便于使用的半遺物,廣泛使用的流焰彈就是使用了強度達標的遺物角料,重新制造成了制式半遺物;而生物材料則會成為藥材和食物的來源,作為商品和自用都是不錯的選擇。
報酬方面,分解師大概會收取原料價值百分之十到十五的材料,委托可以要求回收廢料,不然廢料一般而言是歸分解師所得,不過因為少有除了分解師以外的人會使用這些廢料,所以不回收廢料也算是默認選項。
蘭姆·亞爾維斯,北城區的分解師名匠,里吉斯四層以上的遺物和生物在他手下幾乎都能夠被分解,又因為分解浪費的材料極少,所以常常能收到疑難委托。
今天,一個自稱是治安署的人來到了他的店里。
黑發黑眼的年輕醫生走進店門,將一張紙遞到柜臺上。
“給亞爾維斯說這是治安署的委托,需要上門,沒有價值品回收,只會支付報酬。”
負責接待客人的是蘭姆從里吉斯外緣基地雇傭的女孩,她的隊伍在第四層全滅,是另一只隊伍在路上發現她并把她帶回了前線基地,在尋找店里幫手時被蘭姆帶回店內。
說完,醫生轉身走向店里待客的椅子上,看著天花板開始放空。
“店長,有委托!是治安署的,需要到現場分解!”
店員走到套間門口,朝著里面的喊道。
本來安靜的門后突然發出了銳器釘在木頭上的聲音,臉上橫亙著一道駭人疤痕的蘭姆走了出來,圍裙上濺上了少許淡紫色的液體,傳出難聞的腥味。
他用圍裙擦了擦手,拿起書面委托,揉成一團,丟到地下。
“最近沒有時間,請回吧。”
醫生保持著仰面放空的姿勢,偏過頭看著蘭姆,死魚眼瞇了起來,
“亞爾維斯,我想有些事你還沒有耳聞,聽完以后再拒絕也不遲。”
蘭姆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轉身在門口的位置停住。
“你覺得現在還有什么事可以用來威脅我?治安署的人還是只會做市政廳的狗嗎,這么多年沒有長進,真是爛到骨子里了。”
“話不能這么說,畢竟老帕特里克出事的第一時間你還是讓人來找了最近巡邏的治安官,要是你真的覺得這個城市的組織機構沒有救了話,何必這樣,別傻了,你還是當年那個外勤部長官。”
醫生毫不在意蘭姆的消極,反唇相譏,
“還是說,老帕特里克的死亡結局,你一早就知道。”
蘭姆沒有回頭,只是站在那里,臉上的疤痕已經扭成新月狀。
“這些和今天的事情無關吧?”
蘭姆的確知道沃特從兩個月從里吉斯回來后就變得很不正常,一直念叨著埃爾維變成了里吉斯的孩子,“變成里吉斯的孩子”是一個人死亡的代稱,本來以為這個慈祥的老年人接受不了徒弟的離開,但是后來的事變得愈發不對勁。
一開始只是拒絕了所有的委托,一個人悶在屋里,過了一段時間后沃特的精神變得極度亢奮,蘭姆常常能聽見屋內傳來興奮的叫喊,再到后來,蘭姆看見了一個黑瘦的老頭站在自己門前。
皮包骨頭的四肢,泛著紫黑的皮膚,就像他渾身的血管里都已經破裂,淤血滿填充皮膚,整個人像是剛剛受過折磨,只有那張臉上還掛著從前的笑容。
穿戴整齊的老人像是在給自己穿上壽衣——那是他在里吉斯穿的衣服,在回來時變得破破爛爛,現在卻再次縫補成了完好的樣子。
“蘭姆,我想我快死了。”
沃特這么說完便回到了自己的房子。
蘭姆像個孩子一樣站在原地。
“沃特……”
他呢喃般的喊出老人的名字,卻也被對方聽見,露出笑容,點頭示意。
但是沃特的腳步沒有停下,十余米的距離,老人抬腳,邁步,花了三分鐘的時間,蘭姆有太多時間能夠去攔住沃特問個究竟,但他只是站著,杵在那里沒有移動分毫,目送沃特回到他自己的墳墓中。
門關上了,像是合上了棺木的蓋板。
再見到沃特時,他看見了沃特那個“死亡”的徒弟和他的尸體,血水涎水留了一地,手臂上的繃帶裂開,人半跪在地面,癲狂致死。
早就知道了,里吉斯就是這樣一個地方,7年前的災難依舊擊穿了今日的人。
只是那個徒弟。
蘭姆看見他的樣子,就像是換了一個人,身上的氣質完全不同,他那副擔驚受怕的樣子也與從前完全不一樣,最主要是現在的表情太像是裝出來的。
“我回來的途中誤食了第二層的有毒作物,導致以前的記憶很模糊,”
失憶了。
里吉斯中他還沒有見過這樣的植物,第二層的作物里有這樣的東西嗎?他不禁懷疑自己的記憶,可多年的分解師經驗沒有告訴他類似的案例。
太拙劣了。
蘭姆看見敷衍般轉換表情的埃爾維心里已經有了定論,這個人已經不是原來那個了,就算是記憶消失,但從前的步態,肢體動作,怎么會有這樣的變化?
寄生在左眼里代替視神經的飼眼鞘賦予了他超越人類肉眼極限的動態視力,這也讓他可以精確地分辨兩個人,如此確認過的他,對當下唯一的解釋就是現在的“埃爾維”是假貨。
看著地上的金色針管,他想起了最近城中的傳言,或許那個金色針管對已死之人會有不同的效果。
畢竟里吉斯里什么都有可能會發生,雖然不情愿,但是他還是叫另一位鄰居通知了附近巡邏的治安官,并提到了金色針管。
其他的他并不在乎,沃特死了,而自己失去了這么多年唯一能與亡妻,與那個美好的青年時代連接的渠道。沃特的徒弟死而復生了這件事,并不重要,他只清楚,自己不能放下的借口沒有了。
真是可悲。
看著“埃爾維”在聞到凈生花時失神,回到一副漠然的表情,他更加確認了。
他狠狠瞟了一眼那個死而復生的埃爾維,他不想一個東西頂著與沃特關系匪淺的人的樣子,還在這里拙劣地施展那并不高明的演技,企圖自保,這是侮辱。
可他并沒有收斂,反而是變本加厲地裝出一副可憐和置身事外的樣子。
求求你,不要再裝下去了,真的很丑陋。
終于,蘭姆忍無可忍,用刀抵住“埃爾維”的喉嚨,想讓他收起那副表情。
可是他還是沒有照做。
蘭姆的憤怒到達了頂峰,他跟著治安官隊伍來到了闊別已久的治安署,沒有人想要攔住這個離職以后仍然迫使部長位置空缺的人。蘭姆看著他們將埃爾維帶往地下【永固之倉】所在特殊收容區。
以自己對博格爾的了解,只要出了審訊室的人,就已經宣告無罪了。
可是蘭姆不甘心,他無法容忍這樣一個人被全須全尾地放出去,他還沒有對沃特道歉。
在甬道口,他給了那個不知廉恥的家伙一拳,博格爾怒吼著維護“埃爾維”。
但是那個“埃爾維”卻自己站出來,沒有再表現出那副表情,只是用一種公允的口氣述說著,像是在與自己談判,對沃特生命的重量表示尊重。
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沖動,但那是“埃爾維”應得的,人應該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蘭姆讓到一邊,朝著“埃爾維”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
“埃爾維·帕特里克。”
“埃爾維”答道。
“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