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市最南邊有一條路種滿了垂絲海棠，每年三四月份便是一路艷紅。

阮清月叫它海棠路，不過叫它海棠路的大有人在，她只是其中之一。

包里的手機震動起來。

“喂，外婆。”

“我在海棠路這邊兒呢。”

接著就是外婆滄桑的聲音從電話里邊漏出來。

“晚飯要回來吃么？”

慈祥且柔和。

她當時是這樣想的。

再聊幾句，她就聽見外婆那邊傳來聲音，一個女人的聲音。

外婆匆忙和她說了幾句話，告訴她今天晚點回家也沒問題，就掛了電話。

阮清月站在原地，聽著電話里嘟嘟嘟的忙音，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將手機移開耳邊，接著就是“叮咚”一聲響，手機震了震。

她猜，外婆給她發錢了。

的確是，她看著那明晃晃的“50”，抿了抿唇。

阮清月聽得懂外婆的話外音，外婆讓她晚點回家。

因為如果她回家早了，那個女人就會趕在她回家之前離開，要是運氣不好遇上，也許她會被怒罵一頓。

對了，那個女人，是她的母親，她的親生母親。

她為什么那么不待見她呢？阮清月也不知道。

她看見過外婆因為那個名義上的母親的離開偷偷抹眼淚，所以她不問，最好她什么也不知道。

阮清月只見過她一次，但那次她特別地氣急敗壞，紅著眼睛罵她。

馬路上不時有車輛呼嘯而過，帶起一陣風，海棠花瓣被吹落，飄飄蕩蕩地落到地上。

她伸手接了一片，端詳著，然后任下一陣風將它帶走。

阮清月揣好手機，想著該怎么應付接下來的五個小時。

她還要在外面呆五個小時啊。

阮清月抬眼看看開得正盛的海棠花，嘆了口氣，漫無目的地走著。

阮清月自打記事起就在外婆家了，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打一出生就在外婆家。

那里是一棟兩層的平房，房子后面有一條江，淮陽江，江面不是特別寬，她在房間里可以看見對面城市的燈火通明。

夜晚霓虹燈閃爍，那是屬于江那邊的狂歡。

他們這里就顯得很平庸了。會有人在江邊洗衣服，還有釣魚抓蝦的。

夜晚也不會亮起霓虹燈，只有馬路上昏黃暗淡的路燈在亮著，這是屬于江這邊的寧靜。

她以為，她這一生將會就這么寧靜下去，直到她離開人世。

可是她遇到了那個少年了，她一直沉穩的心抖掉了灰塵，重新跳動起來，生活不再寧靜，而是充滿喧囂和期待。

她記住了那晚昏黃的燈光，還有路燈下規規矩矩站著的少年。

走到海棠路盡頭，就是海棠圖書館了，阮清月從回憶里撤出，她駐足，轉身望那一段被嫣紅的海棠花點綴著的馬路。

此時沒什么人，恰逢日薄西山，昏黃的光把所有事物的界限暈得模糊不清，海棠路像是電影里男女主角相遇的地方。

透著濃濃的溫柔繾眷，阮清月卻只感覺到失落。

她和他沒有像男女主角一樣相遇在這里，反而是在這里離別。

從此再沒有相見。

她恍惚想起那天的海棠路也是這樣的，令人眷戀不已。淮陽車站里，那個人靦腆地朝她揮揮手，就此一去不返。

我又來這里了，海棠花也又開了，你什么時候回來？

樹后一道人影靜靜地立著，凝視著阮清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