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寒江踏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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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這江湖狗看了都搖頭
江湖,對于許多人來說都不會陌生,它取名于江河湖海,既可以平靜無波,亦可以隨時掀起驚天駭浪;既可以洗刷去人們身上的污垢,也可以像濁江般將人吞下。
它是輪廓極其巨大的舞臺,手握軟筆的書生可以登臺,持矛擂鼓的兵將可以登臺,市井間的流氓混混可以登臺,只懂得歌舞的柔弱女子同樣可以登臺,或許他們會被更多更大的浪潮掩蓋,但足跡留下了,就會讓人銘記在心。
可問題在于,后浪終究會洗去足跡,功名終歸會在歲月中漸漸被淡忘,所以無論在臺下如何落魄,無論在臺上如何風光…行走江湖,最重要的還是要講究登臺亮相的時機,以及圓滿收場的手段。
天下盟,武林正道之首,世間無數有志之士趨之若鶩的江湖歸宿。在那桿浩氣長空旗下,曾經佇立數以百萬計的浪子俠客,他們叱咤風云,威風八面,不知迷倒癡醉了多少才子佳人。
之所以說是曾經,是因為十三年前天下盟大公子遭孤鴻氏偷襲身亡。盟主唐北望只身前往天門關復戰孤鴻氏,雙方于闊北大草原連戰七天七夜,唐北望無傷返回江南,孤鴻氏卻因此名聲大噪,驚鴻門由此崛起!
自此往后,天下盟的威名日漸消退,整個中原武林分化為南北兩派。雙方明爭暗斗,刀光劍影,平靜了三百多年的江湖漸漸蕩起漣漪,越蕩越高越蕩越成巨浪。
有人說,天下盟不好收場了。
有人說,天下盟不會完,完的只是唐家。
更有人說,是朝廷在暗中扶持驚鴻門,想要徹底打掉假仁假義霸權多年的天下盟。
關于這種種的傳聞,天下盟內部如同一汪秋池那般毫無波瀾,沒有任何回應。直至十年前,唐北望將年僅十歲的義子趕出家門歷練,并傳告天下‘十年之后,此子將接掌天下盟下一任盟主’。此番沒有嘲諷,沒有引戰,沒有廢話,但是卻讓整個江湖為之震蕩,有嘲笑天下盟捉襟見肘無力回天的,也有更多人恥笑驚鴻門為連十歲孩童都無法奈何的宵小之輩。
打這兒起,十歲的唐破便茍活于人間煉獄之中,半夜睡覺不敢脫衣裳,每隔兩個月就要換化名,甚至于馬車都不敢坐就怕金財害事招人惦記。可即便如此,他身邊的明侍暗衛還是一個接一個倒下,總會有人找到他,想殺他。
最艱難的時期是在唐破剛滿十六歲的那會,那時他身邊只剩下兩名青梅侍女,眼看著姐妹倆人餓得跟搓衣板似的又黃又平,裙衣也都松松垮垮破破爛爛,唐破實在于心不忍只能親自上街乞討。
這一討沒討著多少錢兩,還是養活不了侍女,于是唐破就去學藝當扒手,當上扒手后可發大財了,倆侍女容光煥發猶如新生,轉過頭就把唐破伺候得服服帖帖。沒曾想好景不長,唐破一個不小心扒到驚鴻門一名小劍仙的身上,結果雙方碰面那叫一個眼紅,前者要逃后者要殺,追殺逃亡之余又入死地,怎料想兩名侍女竟是暗衛,拼著死還是把唐破給送出了鬼門關。
孑然一身的唐破從此音訊全無,江湖上有傳聞,說他早已經凍死在冰天雪地之中淪為野狼果腹之物,但是天下盟依然無有動靜,巋然不動,哪怕驚鴻門公然挑釁亦有如螻蟻撼山那般,搭理都不帶搭理的。
沒過多久,又有好事者到處的嚼舌頭。有人說唐破化身為妻傍上了大腿,過著相夫教子的美妙日子。有人說唐破成了跛腳的家丁在誰家伺候大小姐……更有人說唐破被偷偷抓進皇宮給閹了當小公公去了。
其實,江湖中各種傳聞除了當公公那一條,基本上都是屬實的,而且都是唐破自個兒散出去的。目的就是告訴天下人說自己還沒死,當然誰信誰不信他不知道也管不著,反正誰對自己好誰想害自己,他一筆一筆的記在本子上。
時值今年,庚正315年,秋末。
十年之期將至,天下人的目光齊聚江南青州,是人是狗都想看看唐破究竟能不能歸來。而這,或許將直接影響到朝廷對南北兩派的取舍,甚至于南北十六州所有江湖人的最終抉擇!
…………
江南青州,上江城。
城池位于江南以北,長江南岸,商旅游客南來北渡皆由此城經過,故取名為上江。
作為長江沿岸少有的大城池,極富盛名的青州水師也是駐扎于此,而統管這十五萬水師的大人物,便是三十年前火燒長江馬踏南七洲的遂安王,林云棟。
雖然是幫助大夜王朝完成中原大一統的大功臣,但是林云棟調任至青州后過得很低調,二十多年來是卸甲從文書不離手,生生在王府中立起了萬書樓,搞得天下人都以為這位王爺是瞎子故意蒙眼,假裝別人不知道他是寒江殺神。
萬書樓的外頭,有林云棟親手題的字,字鍍了金,紙表了框,框擺在最顯眼的地方,讓府中人府外客乃至于天下人都知道,這殺神又在裝文雅,故作高深。
‘上樓下樓,是非一念。’
‘上書下監,善惡一辨。’
如此明顯通透的兩排字,無疑就是在告訴所有有心人,說這樓底下另有乾坤。上樓下樓上書下監,其實就是指人往高處走上得青云樓,人往低處游收監難回頭。是非一念善惡一辯,則是暗指善惡僅在一念之間,為善者必將以德治人,為惡者……請下樓入監牢。
近兩個月,這內牢中多了位客人,名叫唐十六。
這名字一聽就是化名,源自于城中一個小幫會,梟幫。
顧名思義這是梟雄的幫會,可想而知梟雄非梟雄只是一群很自戀的小流氓,但無法否認他們還是小有名氣的,畢竟偷雞摸狗吃喝嫖賭樣樣精通。
特別是大哥趙長山不愛玩沒難度的,交朋友只挑大戶人家的千金大小姐,所以兩個月前他夜闖王府要偷林大小姐的褻衣,此舉無疑于拔龍逆鱗摸老虎屁股,所以梟幫眾人摩拳擦掌全力相助甚至還給大哥辦了場壯行酒宴。
結果,他被抓了。
唐十六作為新入幫的老幺,理所應當的被推出來頂包。這一頂就是兩個半月,別說兄弟們來救,那真是半點風吹草動都沒有,簡直泯滅人性,喪盡天良,沒有半點江湖道義!!
但是話得分兩頭說,不得不承認王府內牢的待遇確實不錯,不僅是單間而且還不用戴腳鐐套枷鎖,一日三餐準時送達,可比外面的世界好過活。
王府內牢跟其他天牢地牢沒多大區別,也是重達千斤的厚鐵門封死幽暗的空間,地上覆著一層散發惡臭的陰水,每隔五十米點上一點指頭大小的小火苗,那微弱的光照出的陰森感覺配上老囚徒們時不時的無故慘叫,那簡直就像是人間地獄恐怖至極,唐十六住進來的前十天完全睡不著,七天是病著的……
幸好,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一日三餐只會吃得更香,所以唐十六在服刑的兩個月內不瘦反胖,而且還結識了自稱是天下第一美人但卻用黑泥把自己涂得比屎還要臭的老黑。
“老黑啊,再過半日,我可就要溜草了。”
“從前你也不愿說,現在咱倆這么熟了,總該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還有,你什么時候出去,我來接你。”
溜草是內牢的行話,意在于刑滿釋放野草復生,其實還有另外一層意思,是說內牢這些草包出去沒兩日就會重新被抓進來,刑滿釋放就是單純出去溜達一圈而已。
等了半晌,老黑沒有出聲回應,只是丟了塊小石頭砸在鐵籠上。唐十六抬著頭往隔壁瞇眼瞧,瞧見那邊床后立著張草席,隨后便是一張黑不溜秋看不清神容的腦瓜伸出來,對上唐十六的眼神后眼珠子一瞪,悄無聲息的又縮回去。
唐十六搖搖頭很是無奈:“你看看你,尿尿就尿尿拉屎就拉屎,遮那么緊做什么?我就不明白了,難不成你那黑不溜秋的屎殼子底下還能有白花花的大屁兒?”
“我跟你講啊老黑,做男人呢別總說自己是什么天下第一美人,有那什么龍陽癖好也很正常,大方點。我之前啊遇到個公子哥就是男女通吃,如有小狼兒多少美人都不換。可人家也不跟你這樣遮遮掩掩啊,直娘的若不是小爺我至今還是童子身,上次跟他比迎風十八尺還差點……”
聽唐十六在那絮絮叨叨念個不停,老黑在草席后頭默默的翻了個白眼,隨即掏出來一張異常干凈的白手帕,順著前身往底下輕輕擦擦。
起得身來,地上也沒有什么一坨坨的東西,可還是要拿草席撩水往牢外沖洗。光是這點舉動就證明老黑不是個不愛干凈的人,把自己涂黑多半是有苦衷。
唐十六不僅多次問過,甚至還兩次三番的偷襲想把老黑的臭殼子打碎,可惜每次都沒有成功,而且還會換來‘天下第一美人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嗎?哎喲哎喲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是吧?姓唐的就你那指頭大小的玩意兒你想干嘛?’諸如此類的惡言嘲諷。
“名字名字不愿說,樣子樣子不給看。依我看,你這天下第一美人的稱號給你惹了不少麻煩吧?”
“所以我說你也是聰明人,如今這世道,沒有什么比監牢更安全的地方了。”
想象著面紅齒白的老黑被女權貴抓回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反復調戲,倒是跟自己前陣子在蕭家的遭遇差不多,要不是自己有一手花心疊浪的功夫,保不齊這童子身就得被那大小姐給生吞了。
如今想想,那樣的小日子過得倒也算舒坦,至少還有個蕭家大小姐樂意保護自己。
“欸老黑,我問你啊,是不是有那種……大兄弟看上你了,所以你才弄成這樣的?”
老黑捂著小腹,語氣有點虛:“差不多……”
唐十六樂得發笑,坐起身來乘勝追擊:“要不這樣,我出去后找個法子保你出來,往后有人找你麻煩我罩你,你跟我混江湖去?”
“戚,賊心不死,休想得逞。”老黑依然黑得看不清表情,可還是能聽得出他沒什么好氣,所以他軟綿綿懶趴趴的躺下,躺得比死人還要直。
“這江湖狗看了都搖頭,混個屁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