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陰溝里，依然有仰望星空的權利——王爾德

海風裹挾著浪花兇戾地拍砸著岸礁，像惡魔的觸角拼命勾舔著籠中的雛鳥，誓要將它連毛帶骨生吞進腹中。

滿鼻血腥，滿身傷痕。

富麗堂皇的別墅一隅，沾滿污垢的純白睡裙被一點一點卷起，褪下。敷在綻裂傷口上的藥，敷在細膩皮膚上的乳液，詭異地，滑稽地，紛繁復雜地一寸寸涂抹著。

平躺在床上的洋娃娃眼覆紅綢，沒有靈魂的軀殼一動不動任人擺弄。

旁邊有道低沉繾綣的男聲緩聲誦讀：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樣東西，你得讓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邊，它就是屬于你的，如果它不會回來，　你就從未擁有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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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的午夜喧鬧依舊，沉沉鋪開的夜色被絢爛的霓虹燈和水晶杯盞的碰撞聲吵得睡意全無。煙草和酒精浸泡過的肝臟支撐著放肆的狂歡。

市局刑警隊第三審訊室。

——“姓名！”

——“....宿池。”

——“本名！”

——“顧淵。”

——“性別！”

——“女。”

——“年齡！”

——“24歲。”

——“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兒嗎！”

——“哦~~或許是...涉嫌賣|淫？涉嫌...拐賣人口？”

淡淡的少女香氣從審訊椅中彌漫開來，將冰冷的審訊室硬生生熏染出一絲繾綣。掐腰旗袍毫無縫隙地勾勒出玲瓏曲線，白皙的脖頸與脊背形成一條筆直的線，圓翹的臀將將挎住審訊椅的三分之一，兩條修長美腿優(yōu)雅地搭著。黑玉發(fā)簪將長發(fā)高高挽起，耳鐺繚亂，稚嫩美艷的臉上掛著一絲不茍的精致淡妝，眼波流轉，如水般坦然。

二隊審訊員吳欽“咄咄”地敲著手中的原子筆——不愧是敢一夜開價六位數的頭魁，這質量，果然沒話說。這么個美人兒竟是朵污淖渠溝里的腐爛薔薇，可惜了。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吳欽第一次主審嫌犯，躊躇滿志情緒亢奮，喝問聲一句比一句高。

女嫌疑人眨眨眼睛，老老實實開口：

“我在會所的花名叫宿池——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會所走的是傳統古風，所以每個人的名字都是有韻味的...”

“說正題！”

“....”

單向玻璃另一側，刑偵二隊隊長張周抱著胳膊隔空打量著那個異常漂亮的嫌疑人。午夜開展的專項突擊行動清掃了本市一處名為“蓬萊畫堂”的高端會所，在這家名流匯聚的銷金窟背后，還隱藏著一支組織龐大的人口拐賣團伙。

這個花名“宿池”的女人正是會所中一笑萬金的頭牌人物。從警多年的直覺告訴他，“宿池”的背后身份絕不止是個小姐這么簡單。能到達這個品級，除了樣貌優(yōu)勢也需要頭腦，或許她會知道很多內幕，甚至是組織里的關鍵頭目。

今晚必須突破她！

觀察室的門“砰”地被撞開，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緩步踱了進來。短款棒球服里套著長款白T，全球限量款球鞋上蹭了兩道磚印子。蒼白的面皮五官柔和，頭發(fā)微卷，戴著單只藍寶石耳釘，那樣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個刑警，倒像是個時尚idol。

“呦呵！于也！不不不，該叫聲于隊了不是？你小子不是剛逮了個連環(huán)殺手么，怎么不回去睡覺還來我這兒串門兒？”

張周瞟了眼對方濃重的黑眼圈，不懷好意地勾勾隔壁嫌疑人：“怎么，也是來欣賞美女的？”

年輕男人撩了撩壓住眉眼的微卷劉海，挑挑下巴：

“她，又怎么了？”

“你認識？老相好兒？嘶~~是不是全市的漂亮姑娘你都認識？！”

“滾蛋！”于也頗不耐煩，可惜他的外表太過單薄，襯得粗口都沒什么威懾力：“是被你們抓進來的，還是被你們救進來的？”

“這個嘛...”張周諱莫如深：“得看她交代的問題是個什么性質了。”

“性質？”于也陰鶩地重復了一句，右耳的藍寶石映著燈光閃了閃。

張周一笑，抖落著一打案卷道：

“兩個月前，你從人販子手里救過她一次？”語氣中滿是幸災樂禍：“哎呀，堂堂勾兒組隊長，這次怕是在美人蛇面前崴了泥嘍！這個宿池，哦不，顧淵，可不止是個單純的受害人。”

于也的咬肌明顯鼓了兩下。

“兩次。”

“什么？”

“我救過她兩次。”于也死死盯著玻璃另一側的顧淵，“六年前，她是我當警察救出來的第一個被拐賣受害人。”

“六年前？”張周倒抽一口涼氣：“那時她才多大？18歲？”

重新轉回審訊室的兩道目光不約而同染上一層濃墨。

這個女人，不簡單。

“交代你的問題！”

審訊員吳欽冷著眉眼喝了一聲。顧淵像只受驚的小鳥般縮了縮脖子，無辜的大眼睛中卻充滿戲謔：

“彳亍口巴~~~警官，會所的經理黃杰你們抓到了吧？他知道的比我多。”

“黃杰我們自然會審，說你的事兒！”

“今晚的客人里有個戴眼鏡的，他是個皮條客，專門介紹權貴來會所玩兒，尋著他的線兒準能釣出大魚。還有會所的客戶總監(jiān)Ada....”

顧淵托著香腮看似漫不經心地報出一串名字，暗中卻觀察著吳欽的神情變化。吳欽渾然不覺，他對這個美女嫌疑人的順從態(tài)度很滿意，第一次主審看來即將大獲全勝！

于也隨手翻看卷宗，隔壁的對話也一句不落地飄進耳中。緊鎖的眉頭逐漸舒展，單手撐在玻璃窗前，唇角勾出一抹嘲諷的笑：

“她在反偵察。”

“什么？”

“看起來是在供述名單，實則是在試探你們到底抓了哪些人，掂量自己該交代多少。”

“臥草！”張周后知后覺地罵了一聲，剛要開麥提醒吳欽，那邊的顧淵又開口了：

“城南城中村的那個出租屋也是你們今晚的行動目標吧？里面囚禁的都是未成年，提供的是孌童服務。他們還有另一處隱蔽窩點，何獒知道地址。”

“何獒？”吳欽眉頭一滯，翻查手中文件尋找何獒的名字。

“你們沒抓到他？！”顧淵淡然的臉色終于起了一層波瀾。

何獒漏網，目前警方正在抓捕。

“別被她牽著鼻子走！讓她先交代自己的問題！”張周通過耳麥下達命令。

“我的問題？”

顧淵低聲重復，乖巧柔順的偽裝絲絲淡去，周身騰出一股冷煞，與一分鐘前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