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兒!”顧淵的聲音從腳下傳來。
一低頭,高高瘦瘦的女孩子正蹲在地上團(tuán)成一團(tuán)兒刨土。
眼見得顧淵安然無恙,所有的擔(dān)心瞬間化為滿腔怒火:
“聾了?!怎么不接電話!黑燈瞎火的亂跑什么?!打報告了么?無組織無紀(jì)律!”
“.....手機(jī)甩到包底了,一下子沒掏出來...再說我...我也沒走多遠(yuǎn)啊,這不是周圍都是人...”
顧淵抱著膝蓋仰頭上望,水靈靈的大眼睛里溢滿委屈,像只無辜的小鹿。這副樣子又讓于也想起了六年前那朵讓人心疼的地窖薔薇。
“......”覺察到自己語氣重了,于也放輕了聲音:“刨什么呢?撒尿和泥?。俊?
顧淵拍拍手上的土,拽著于也的衣角借力順便擦手,搖搖晃晃站起身,跺跺酸麻的腿。
“沒刨什么...就是...”
“就是什么?你發(fā)現(xiàn)什么了?”
顧淵垂眸沉思:“沒想好,得回去查點兒資料。明天早晨開會的時候再說吧?!?
“好。”于也點點頭,并不追問,“還有事兒么?沒事兒就送你回去,趁著線索沒浮出來,抓緊時間睡個好覺,接下來有的忙了,再想上床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顧淵抿嘴彎出一輪笑。
“笑什么?”
“沒事兒....就是覺得警察叔叔你的措辭挺有意思的?!?
“????。。。。?!?
再想上床....
呀呀呸的!這小丫頭腦子里都在想什么?!
于也臉上的粉紅淹沒在夜色里,卻沒有隱匿在顧淵眼中。
“這也能臉紅?警察叔叔,你可真純情....”
“......”純情你個大頭鬼!老子三十而立的人了!看過的小電影比你吃過的花生米都多!
“別廢話!小心回去讓你吐死!”
說到吐就想到了那臺倒霉的哈雷,顧淵頓時笑不出來了。
“張柏李松師他們走了么?”
“嗯?”于也單眉挑得老高。
“.......讓他們帶我一程....”拒絕大摩托!
于也兩手插進(jìn)屁股兜,垮垮地站了個丁字步:
“抱歉,他們都走了,今晚想回市區(qū),只能跟我?!?
“。。。。。。”老娘真是見了鬼了!
說歸說,回程路上于也到底還是放緩了車速,難得的毫無技術(shù)動作的平穩(wěn)回到了市區(qū),只是多花了一倍的時間。
先回了市局,于也要去拿點兒東西,讓顧淵在樓下等她。
顧淵斜倚在哈雷前,無意識地?fù)崦?xì)膩的真皮座椅。流暢的線條,漆黑的車身,穩(wěn)重古典的設(shè)計,這粗獷的大摩托只要不動還是蠻酷的。
“宿宿!”
溫柔的男聲,親昵的乳名,顧淵抬頭就看見幾步外那個成熟穩(wěn)重的身影。即便是在這個悶熱的季節(jié),他也一定會將黑西裝穿得一板一眼。
總是那么一絲不茍,張弛得體,所有的情緒和溫度都像用刻度測量過一般,恒定在一個狹小的閾值之間。溫柔、溫暖,波瀾不驚。細(xì)致,周到,也若即若離。
程末央。那個在過去六年中代替了哥哥、父母、朋友位置的男人。
“末央哥哥....你怎么來了?”顧淵緩步迎上去,面色平靜,毫無一絲標(biāo)志性的笑容。
“今天不是你進(jìn)警隊第一天么?來看看你?!?
程末央虛抱了一下顧淵,指尖輕輕點上她的后背,身體卻沒有壓過來。這個天氣,這個著裝,隔著衣料,他的指尖冰涼依舊。
“你不是在國外出差么?”
程末央是個空中飛人,事業(yè)遍布全球,經(jīng)常會消失一段時間,只靠短信和語音表達(dá)關(guān)心。
程末央目光柔和,呢聲道:“這么重要的日子當(dāng)然要趕回來陪你慶祝了。鮮花收到了么?”
“嗯,收到了。”顧淵低眉順眼無比乖巧。
“今早剛摘的火烈鳥,喜歡么?”
“喜歡?!?
“咳咳!”
于也拎著一只文件袋,單手插兜吊兒郎當(dāng)晃悠過來。
“你朋友?”
顧淵看看于也又看看程末央,一時不知是否該扯回一個笑。一顆心半燙半涼,冰火兩重天。
“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哥哥,程末央。這是我們隊長,于也?!?
“哦~~~就是今兒送你花兒的那個...干哥哥?”
“.....”
于也語氣輕佻,表情倒很正經(jīng),主動伸過手去:“你好。”
程末央神色淡然地看著于也,直到尷尬來臨前的最后一秒才回握了一下手:
“于隊,久仰大名?!?
“哦?程先生認(rèn)識我?”
“認(rèn)識?!?
這下輪到于也震驚了。
“程先生說的客氣話吧,我一個搞刑偵的,除了警界,知道我名字的一般可不是什么好人?!?
程末央面不改色,似乎并沒有聽出話中的嘲諷:“于隊玩笑了。不過我曾經(jīng)確實是個警察?!?
“是么?哪一屆的?”
“比于隊高幾屆,不過早就退出了?!?
“這么說來程先生從警時我還是個警校學(xué)生,您應(yīng)該無從聽說我啊。”
于也當(dāng)然知道他是哪一屆的,他是顧淵哥哥顧澤的搭檔,顧澤犧牲后便退出了警界。眼下顧淵在側(cè),他不想碰她的傷心事,便點到即止不再多言。
“不錯,但我知道于隊的名字是在六年前。其實早就該登門拜訪的,正好借著今天這個機(jī)會正式向于隊表示感謝,感謝你六年前救出了宿宿?!?
“宿宿?”于也搜索著記憶庫,六年前與顧淵同批被救的女孩子很多,名字他也記不全了。
“哦...就是顧淵。她的乳名是宿宿?!背棠┭胗痔州p撫了一下顧淵的背,親昵又克制,像個溫柔的大家長。
“宿~~~宿~~~~”于也瞟瞟顧淵,將這兩個字含在口中細(xì)細(xì)咀嚼。
“于隊,你們已經(jīng)下班了吧?”
于也抽回目光,“算是吧?!?
“那就不打擾于隊了。我?guī)匏奕コ渣c東西,她胃口一向不太好,今晚臉色也不太正常。以后工作上還請于隊多些關(guān)照?!?
“好說?!?
顧淵在一旁始終安靜,像是老師和家長見面的學(xué)生,乖巧得不像話。
程末央輕環(huán)著顧淵走出市局大門,上了一輛黑色保時捷絕塵而去。
于也站在原地目送兩人離開。手里的文件袋輕拍著大腿低聲念:
“宿~~~宿~~宿宿~~~”
“宿池~~~”
“呵~~有意思。”
回身跳上哈雷,側(cè)頭看了眼空蕩蕩的背后,指尖輕戳著哈雷的大奔頭自言自語:
“嗨,人家不稀罕你啊,一上你就吐!算了,不稀罕拉倒!老子稀罕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