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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都市風流】
第一章(第一節)
成源生在意外地當選地級昆州市副市長之前,除了妻子房秋瑜,對于女人,幾乎一無所知。那時,他將所有的心智和精力,全都抵押給一路看好的仕途。所以才無暇去打開男人骨子里固有的那一雙貪婪躁動的色眼。而如今情形已全然不同了。這差強人意,極其勉強才競爭到手的副市長,非但沒有給他帶來應有的榮耀與興奮,反倒給他留下不盡的屈辱和尷尬。因為這次賭選,雖然他最終是以一種空前的成功而勝出,然就他整個人生仕途而言,卻是一種無法挽回和不可彌補的慘敗。因為恰恰是這種破天荒的勝利,宣判了他美好仕途的終結。就像兩條本可以一直伸向遠方的鐵軌突然被人給攔腰截斷了一樣。他突然感到,世界上的一切,原本都是那么虛幻迷茫和不堪一擊。自己勤懇兢勉,苦心經營了那么多年的前途與事業,還有那蓬勃向上,自以為永遠都不會泯滅的心智意志,都在瞬息之間讓一只看不見的手那么輕輕一翻,便輕而易舉地給打進了萬丈深淵。他感到自己正是在這頹喪困惑和苦惱地向著那個絕望深淵慣性墜落的時候,才猛然睜開了那雙讓理智和意志久久封裹,能看到五彩斑斕和人間霓虹的慧眼。于是,在他黑暗寂寥的眼前,驟然便洞開了一個風光無限的絢麗世界……
成市長,你怎么就像一頭穿越沙漠的駱駝,只顧吭哧吭哧地往前走?一直拉在成源生身后的那位年輕漂亮的女記者終于沉不住氣了。
女記者叫徐雁。另外她還有一個女作家的頭銜。因為除了那份記者的本分,她還經常發表一些散文隨筆和小說之類的文學作品。
徐雁是幾年前從大西北應聘而來到昆州的,在《昆州日報》有當家花旦之說。早在成源生擔任徐山縣官員時,他便同這位女記者有過交往并逐漸熟悉。但那時,僅僅只是熟悉而已。成源生真正同徐雁藤纏樹蝶戀花地擰到一起,是在他運籌帷幄地當上了昆州市副市長之后。時光雖然短暫,卻一日勝過百年……
成源生回轉身,望著已有些氣喘吁吁的徐雁笑笑:怎么樣,到底還是吃不消了吧?我就知道,再強的女人,終歸還是不行。還沒到山頂你就草雞得可以。
誰草雞了?徐雁掏出手絹擦擦額頭剜了成源生一眼:別臭美了,再雄壯的男人,女人也能把他給吞了。
成源生馬上下意識地往山下望了望。見山上山下并無人影,這才把目光重新投放到那張無比嬌羞艷麗的臉上。他突然隱約地覺得,這個女人約他上山,許是早有謀劃。但他卻不知道她是懷著何樣的心情與目的。不禁沖她笑了笑。心想,今天我就來個周瑜打黃蓋,一切都隨你好了,你就是真要吞我,我也不怕。
哎,剛才你都在想些什么?可以不可以坦誠地告訴我?
想你。
是在想女人吧?
這難道有什么不同嗎?
當然不同。我是我,女人是女人。徐雁笑了笑,竟撇開成源生率先向上而攀。
成源生兀自一笑,也隨之跟了上去。
再往上走,路越發變得陡峭,草木也越顯密集繁雜。一片片挺拔的松林,原本在漫長的冬季就不曾脫下一身幽綠,此時那新抽出來的一圈圈鵝黃嫩綠,更是極惹人眼,讓人忍不住總想摘幾簇于口中咀嚼一番。那一蓬蓬,一叢叢紅黃過秋冬的柞葉,也已被一片片新生的綠芽替代了衰老,或一批批地隨風飄零旋落,或絕望呼號地戀在枝頭上飄搖。而地上那些眾多的草類,則是最聰明不過的了,仿佛一夜之間,便在人們的不意中將生命重新拱出了地面,然后輕輕一搖,便迅疾地織出一片嫩嫩綠綠的海……清明前后,花兒們還大都矜持地隱在深閨,只有幾支性急難耐的迎春,急切而又冒失地踏出了屋門,在不知深淺地騷弄著姿首。雖無比嬌艷,但在這褐黛尚未褪盡的淺淺綠海中,畢竟顯得有些稚嫩和形單影只。
成源生在一叢蓬勃嫩長的迎春面前停了下來。他用手掐下一串金黃,情不自禁地嗅了嗅。心想,這迎春叫的真是恰如其分,冬天的寒意剛剛消遁,初春暖風的小手只那么輕輕一拂,它便把生命中最美好的燦爛,完全呈現出來……
怎么,你竟然會喜歡這種小巧單調的東西?徐雁悄然從身后抱住了成源生。
成源生沒想到徐雁竟然把這么燦爛美麗的花兒視作小巧單調,而且態度那樣不屑。他側回頭笑了笑,然后便用手中那串金黃在徐雁的眉眼和鼻翹上輕輕地拂了拂:不錯,我的確很喜歡它。雖小巧單調,但卻純正。而且更為可貴的是,它畢竟是春風第一枝。
那又怎樣?來得越早,去得越快。這就是自然法則。徐雁仍然順著自己的思路不以為然地說。
這么說,我們兩人的志趣完全不同了?成源生自然平淡的語氣中讓人不易察覺地流露出一種淡淡的遺憾和感傷。
我說的只是花兒。你一個大男人怎么突然變得像個懷春的少女?徐雁已經敏銳地覺察到成源生微妙的情緒變化。
然而,成源生卻覺得徐雁講的不僅僅是花。是的,來得越早,去得越快。自然法則就是如此。不信你就等著瞧吧,此時此刻,在這春風蕩漾著的寂寥山野,這些披著一身金黃的迎春是那樣地招惹人眼,享盡殊榮。然而再過些時日,待到春深花茂,大地一片燦爛錦繡時,它們卻早已褪卻鉛華,消沒了身影,只留下一枝枝單調而又干瘦的枝條……這樣一想,成源生心中便陡然浮升出幾絲凄涼,幾絲傷感。這些喧鬧于早春醒目于山野的花兒,就像自己人生仕途中的處境一樣,讓他確切地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悲涼。他不禁將手一揚,便將那串燦爛的金黃,扔進了山腰。
徐雁見成源生竟然扔掉了那串迎春,頓時便有些后悔。她知道這都是因為自己剛才那些話的緣故。但她卻并沒有著意去勸慰成源生,而是走向那叢蓬勃的金黃,重新折取了一枝,并認真地貼近春風的顏面,陶醉而又略帶夸張地聞了聞,然后才對著花兒自然自語地說:其實,再美的花兒也都只是一個短暫燦爛的瞬間。一個瞬間就是一個過程。而美的東西恰恰就蘊涵在這樣的過程之中。所以,花開花落,云聚云散,都是很自然的事。如果一個人總是被這些外在的東西去左右心智和情緒,或因此而感傷,那他的人生豈不是太糟糕太凄慘了嗎?
成源生知道徐雁是故意說給他聽的,即刻便隱隱地襲上了一絲溫情。這女人就是善解人意和卓識不俗,難怪會有那么多的男人喜歡她。然而值得慶幸的是,她卻已實實在在地投進了他成源生的懷抱。并成為他眼前這沮喪時光中最大的身心慰籍。就像灰暗天空中的一抹彩霞,就像茫茫黑夜中的一縷輝光。
這么說你總是樂觀的了?成源生沖徐雁笑了笑。
可以這么說。喏,徐雁向成源生舉起手中的那串金黃,既然真心喜歡,那就該想法去獲取和占有,哪怕只是一種短暫瞬間的燦爛。花到堪摘直須摘,莫待無花空折枝。
成源生贊賞地點點頭,然后順手接過徐雁遞給他的又一串金黃。他覺得同折于一叢家族的這一枝,已經完全不同于先前的那一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