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風流】



第十章（第五節）



趕到昆大，已是日暮黃昏。成源生凝視著西邊那金黃烏彤的天空，獨自泊在學校門口的轎車上，卻一直沒有勇氣去面對自己的女兒……

天色已漸漸地暗下去了，遠遠的教學樓已有燈光閃亮。

成源生看了看表，抹了抹蒼涼的眼角，終于掏出手機給女兒打了一個電話：喂，曉雪嗎？

那邊沉默了片刻，接著便傳來成曉雪生硬的聲音：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曉雪，我是爸爸……

對不起，我沒有爸爸！

成源生剛想說什么，那邊卻率先掛斷了。

成源生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好重新打過去，一連打了十多次，那邊才傳來成曉雪憤怒的聲音：你想干什么？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我沒有爸爸！我是個私生女！

曉雪，你先不要掛機，你讓我把話說完好嗎……

成源生見那邊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才趕緊接著說：曉雪，我知道你恨爸爸，我也跟你一樣恨他。恨他的齷齪，恨他的荒唐。他的確對不起你和你媽媽……曉雪，你，你現在能出來一下嗎？我很想見見你。

你想干什么？

有些事，我想跟你認真談一談……

那邊又是一陣沉默。

曉雪，你能給爸爸一個機會嗎？爸爸真的有很多事想跟你好好談談……談完了你再恨爸爸不遲。

成源生全然沒有了平日的威嚴，一副理虧氣怯地懇求著。

你最好把車開得遠遠的，別讓你那骯臟污濁的靈魂熏染了我們圣潔的校園！成曉雪說完便憤然地關上了手機。

成源生再怎么打也打不通了。于是，一行凄清的淚水便無望地涌了出來，沿著他那蒼涼的眼角一直流進了苦澀的心底……

成源生一直在車里孤獨沉默了許久，直到心情慢慢地平靜下來，才留戀地望一眼那座并不遙遠的校園，校園里的燈火，已燦爛成一片希望的輝煌。盡管他分辯不出哪一盞燈光是自己的女兒，但他卻斷定女兒哪一盞應該是最最耀眼明亮的。但愿她能一直耀眼地明亮下去。想到這里，他才懶懶地攪響了汽車引擎。

然而，就在成源生打開車燈準備離去時，他卻意外驚奇地發現女兒成曉雪不知何時已淚水漣漣地橫在了他的車前。

曉雪？曉雪，你終于出來了……

成源生心里驟然一亮，趕緊跑下車去。

然而，成曉雪卻斷然地躲開他，從右邊自行上了車。

成源生只好尷尬地回到自己的駕位。

曉雪，對不起……成源生小心翼翼地望了女兒一眼：曉雪，謝謝你能出來見爸爸……

成曉雪依然直視著前方，無聲地灑落著眼淚。

成源生趕緊開動起汽車。

兩人一路無言，一直向僻靜的海邊駛去……

汽車在海邊停下之后，成源生征詢地問：曉雪，我們下去走一走好嗎？

成曉雪并不理會成源生，率先走下汽車。就像一個孤獨的游客，沿著那金色的沙灘一直踉蹌地向前走去。走過了沙灘，走向了大海……

曉雪……成源生在后面擔心地喊了一聲，便趕緊跟了上去。

海岸的風，比市區強勁得多。海潮在風的慫恿下，正不知疲倦地撲涌啃咬著沙灘，一層層，一排排歡騰激起的浪潮，就像頑皮的孩子們驅趕下的一群白鵝。然而，這岸燈映照下的壯麗夜海，已無法蕩平這一對父女心靈深處悲傷和憂郁的隔閡。兩人都在默默地注視著遠方，默默地傾聽著大海，同時也傾聽著各自凄苦的心聲……

成源生終于打破了尷尬的沉默：曉雪，你現在是不是特恨爸爸？

我誰都不恨。我現在只想一直向前走下去，走進這無邊的大海，永遠都不要再回到這骯臟齷齪的世界……

成源生愧疚地嘆了口氣：曉雪，如果你真這樣想，應該走進去的是爸爸……

成源生說著，便漫過最后一道沙灘，緩緩地向海的懷抱走去……

成源生并非即席發揮，想做一個什么樣子給女兒看。在那一個突然凄苦的瞬間，他的確沒有多想，如果就這樣一直向前走下去便能了卻人世間的一切恩怨，他是絕然不會回頭的。

水，已經漫過了膝蓋。成源生感到了一股涼爽的愜意。那涼爽的愜意就像一面旗幟一樣地召喚著，讓他難以停歇……

爸爸……

成曉雪終于沖著成源生的背影凄厲地喊了一聲。

成源生似乎聽到了那遙遠飄渺的呼喊，但他只是微微一怔，接著便繼續一往無前地向大海走去……

爸爸！爸爸……

成曉雪已經顧不得一切了，她瘋一般地地撲騰著海潮，向成源生撲了過去……



————————————————————————————————

（親們，寫到這里，云兒的眼睛也禁不住潮濕了。人情，人性，就是這般地折磨人。敬請收藏，給云兒一個鼓勵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