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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遇見你那天,陽光正好
高二開學的第一天,羅晚煙照樣穿著她的淡藍色碎花裙去了教室。生來便是個愛美的姑娘,對衣服鞋子的極端完美主義,使從未穿過的校服蝸居在衣柜一角。就像林溪這天見到她時,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多情灑成一片幻影。樹葉的枝干擋住了林溪柔軟的碎發。轉頭剎那,卻見她一身清爽地走過,心頭忽然掠過:“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當年媽媽在他耳旁時常念叨的這句話,原來是這般用意。
正是發愣時,肩上被人用力一拍,轉身便看到林陽那張帶著邪邪笑容的臉:“喲,想什么這么出神。”林溪的臉一紅,有點不知所措。然而,神經大條如林陽,沒發現他發燙的耳根,只顧自己接著講:“我剛轉了這學校一圈,發現這學校雖然跟我們以前的沒得比,不過三番打聽,原來更有一番好風景啊。于霏霏,從小練芭蕾舞,人如舞,氣質脫俗,一般美女壓根比不上啊。莫小小,聽說媽媽是電影明星,父親是個足球運動員,可惜后來父親跟個男的跑了,開始變得疑神疑鬼。不過,想必這基因該遺傳得很到位啊。還有啊,羅晚煙,平常不怎么搭理人,高貴還帶點冷艷,我喜歡……”林陽越講臉色越發紅潤。林溪盯著弟弟那雙深藍色的眼珠,跟他自己的一模一樣。但不知他骨子里的玩世不恭究竟是從哪里來。為什么會轉學到這里,想想便覺得凄涼。他的心頭暫時還壓著未來得及抹去的陰霾,而林陽卻跟以前一樣放縱,沒有半點收斂的意思。等林陽揮動著摘下的棒球帽,雙眼一瞇,輕佻而興奮地說完最后一句:“Iamcoming,girls!”林溪只能眉頭一松,無奈地跟他往即將碰面的班級走去。
羅晚煙在路上走著的時候,還沒發現有人一直在看著她。她自有自己心中的煩惱事。高一期末的時候一鳴在她耳邊的告白還一直不停折磨著她:“我喜歡你,喜歡成為你獨自一人看詩時輕輕灑進的月光,喜歡做你無盡白日里緊貼的影子,喜歡成為你衣櫥中珍愛無比的百褶裙。”她不知道只在籃球場上萬分活躍的一鳴為什么突然變得如此柔情萬丈。即使那些美好文字的確吸引了她或是觸動了她心中柔軟的小小角落,但心中從來只是將他當成自己的哥哥。她叫他一鳴哥哥,就像她叫他的爸爸羅叔叔一樣的簡單自然。況且所謂喜歡或是愛,在她眼中卻只是一樁自找的麻煩事,她不是個嗲聲嗲氣會撒嬌的姑娘,只是個堅信驕傲自信和堅強是讓她挺起腰桿的全部力量來源。在別人眼中,她是個身家赫赫的有錢小姐,卻只有她知道自己的一無所有。有一首歌,歌詞中說,越長大越孤單。但她的孤單就像是上帝給予她所有的美貌與財富時,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讓她在每個漆黑的夜晚,去感受這個世界饑餓的聲音,像幽深而有神秘的黑洞,沒有盡頭。她感謝羅家人一直以來對她這么照顧,雖然羅叔叔似乎對她的媽媽成見很深,當她媽媽回來時,她能看到的就是羅叔叔的冷眼與厭惡。她一直覺得這是大人的事情,所以從來沒有去多想,反正所謂媽媽,不過是一個一年中只能帶上三四天的人,來了便走了。這種感覺不是孤獨,遠比孤獨來得更深刻,只是后來慢慢地麻木了。想了很久,依舊不知道如何去面對一鳴。她多希望自己以后還能無所顧忌地叫他一鳴哥哥。可她平生最愛逃避,逃避像是哆啦a夢的竹蜻蜓,在擁堵的中國馬路上帶她飛在自在的天空。到教室時,發現于霏霏已經在位置上了。優雅如她,于喧鬧的教室中保持著自己的一言不發,像一朵靜靜綻放的蓮花。或許這便是她們倆成為好朋友的原因吧。還記得曾經晚煙喊她小窮鬼,她罵晚煙沒爹沒娘。如此粗辣的對罵,卻因一個人而結束。自那之后,她們緣分便一直緊緊牽連。
霏霏轉過頭來看到了她,眼睛彎成了一道月亮,悄悄地拿出了兩個鼓囊囊的小包,一陣清爽干凈的味道充斥了晚煙的鼻孔。拿來一看,原來是兩個古色古香的小香袋。:“我媽媽說平常帶著這個東西可以諸邪遠避。”晚煙定定地看著那個小香包,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兩個小香包上一個繡了一個偷吃食物的小老鼠,一個繡了頭憨厚老實的牛。感動之余,感嘆霏霏媽媽刺繡的精湛。想起自己連自己的媽媽會不會刺繡都不知道,心頭又涌上了一陣莫名的感傷。:“怎么了,你不喜歡,還是說你嫌棄了?”霏霏轉了臉色,一陣擔憂。“怎么會,我很喜歡…只是想起了一些事。”她們的眼神對上,霏霏點了點頭。她一直都懂,所以她總是告訴晚煙,我媽媽就是你媽媽。每當她媽媽給她做便當時,她總是要求再來一份,這樣她就能跟晚煙一起分享。即便她家境況與這所學校格格不入,卻永遠保持著她的那份善良大方。晚煙想,是不是每一位芭蕾舞者都像天鵝一樣純潔,即使現實不堪,但仍然保持著自身的高貴,這又是不是芭蕾舞的真諦?她不知道,只是每次看霏霏跳芭蕾的時候,陽光很美,照在她的身上,照在她潔白蓬起的芭蕾舞裙上,照在她細細長長的大腿上,照在她干干凈凈的臉上,舞裙上蕾絲悠揚,沖擊了時光的縫隙,淡化了心靈的裂紋。這世界所有的骯臟似乎都融化了,跌進了深不見底的地球的內臟。而她們的友誼似乎是一段長長的睡美人舞曲,優雅卻帶上了點蕭蕭的凄涼。那段故事,她們不去提起,便以為永遠都可以逝去。
此時班主任拖著她那雙紅色小高跟進來了,身后尾隨著三個男生,晚煙看到其中兩個男生一頭蓬松的棕色卷發,帶著雙深藍色如大海般深邃的眼睛,一個笑容簡單如陽光,著一身淺藍色襯衫,干凈的皮膚上被光影映出一圈圈絨毛。舉手投足間,英氣盡灑。一個卻玩世不恭肆意灑脫樣,搭一身深黑色西裝衫,頸間的鎖骨若有若無的顯露,即便是站著,身上古龍水香味還在空氣中一蕩一蕩。“大家好,我的名字叫林溪,我的弟弟叫林陽,我們在澳洲長大,以后會在這里讀書,希望能與你們和睦相處。”簡單溫柔的聲音,讓晚煙的心中一陣舒暢。嘴角的弧度也不自覺地揚起。班上的花癡女生也開始般蠢蠢欲動。竊竊私語聲也越來越大,或許她們正討論如何分割這兩兄弟的身體。班主任一聲咳嗽,才打斷了方才的嘈雜。
“大家好,我叫康南,大家以后可以叫我南南,很高興來這個班級。”當第三個轉學生上臺時,晚煙的笑容突然不見了,那雙原本沉郁的雙眼因恐懼而變大了許多。那雙眼睛,那張嘴巴,還有臉上那樣深藏不露的表情,她認識!她轉過頭去看霏霏時,發現此刻她們的神情如此相似,簡直像兩只不知所措的小獅子,吃驚得,或者說是恐懼得說不出話來了。康南,康南……她們心中反復默念著這個名字,以為自己此刻定是在做夢。此時不遠處,林溪不小心將這一切看在了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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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人曾說,誰年輕時沒愛過幾個人渣。那么康南完全就是那么個人渣。那個讓霏霏精神錯亂的人渣。還是一個,道貌盎然的人渣。
那個燥熱的初三,于霏霏至今還記得空氣中的渾濁,教室中緊張的喘息聲,惡心的汗臭味,還有——后面那男生隱隱約約的薄荷香。她喜歡他,她想他也是的。因為他每天無休止的英語問題,小心謹慎叫她的聲音,離開座位時轉身看她的樣子。那時他多美好,靈魂純凈的令人窒息,身披著市長大人兒子的無限光芒。這不只是于霏霏一人的感覺,而是所有人對他的評價。只是到了后來才明白,不過是距離產生的錯覺。她曾在他午睡時悄悄地觸碰他臉上的酒窩,深深地下陷的酒窩像極了深深下陷的于霏霏自己。就像所有憧憬童話的女生一樣,她以為白天鵝找到了自己的愛情,康南,注定是自己的白馬王子。
但此刻康南走來時,深深下陷的卻只有無邊的恐懼,她不知道他為什么回來,以為此生能永遠逃離她的噩夢。當康南單手靠在她的桌邊,直直盯著她的雙眼似笑非笑地說:“我就坐這位同學后面了。”于霏霏看著那雙曾多少次講自己擁入懷抱的雙手,那雙曾多少次為她流連的眼眸,沒有了昔日對康南的愛意,只感到后背突然緊貼了兩把匕首,冰涼涼地欲直刺她的心臟。還未來得及反應,轉頭卻見那兩兄弟已經霸占著后桌。林陽揚起眉毛,笑嘻嘻地對著康南說:“不好意思,我身邊沒美女我就不能好好學習,這位置我要了。”霏霏緊縮的眉頭忽然一松,跟著全班的嬉聲噗地笑出聲來。這時倒是康南換了臉色,強裝紳士,苦澀一笑:“那我只好另尋他處了。”羅晚煙的心開始漸漸安定,轉過頭來,對后面兩兄弟感激一笑。她遇人一向憑直覺,她喜歡的人自有她心中的好感,看到林溪時便覺得他有種莫名的親切感。雖然弟弟看似太過高調,但這有著海一樣藍色眼珠的男生,看她時不知何故,眼底竟有種乖巧。她說:“我叫羅晚煙,我的同桌叫于霏霏,謝謝你們”雖然晚煙想著他們并不知道最后那個謝謝是什么意思。
“羅晚煙啊,我認識你。”林陽一陣興奮。班主任的一聲安靜打斷了他還想繼續說下去的話。
林溪想著林陽可能只是四處打探消息時認得,并沒有多想。卻不知其淵源挺深….
羅晚煙回到家時,發現門口多了一輛紅色敞篷跑車。有點詫異那女人怎么回家了。看到阿姨忽然迎了出來:“喲,晚煙回家了,你媽媽回來了呢。”阿姨說話時帶動著她那丹鳳三角眼一上一下,大紅色口紅在晚煙眼前閃來閃去。晚煙一向不喜歡這女人,典型的老娘客姿態。而關于老娘客,她心中對這個詞充滿了鄙夷和同情,鄙夷老娘客天花亂墜又自以為是,同情她們遭人鄙夷。心頭正悄悄反感中,卻聽她說道:“這回啊,你媽媽要呆很久呢。”正好奇著為什么,正看到她媽媽也出來了。她穿著一身紀梵希的果子露般粉色絲質及膝裙,踩一雙天藍色珍珠高跟鞋,黃色的頭發有條不紊地盤在腦后,長條的項鏈輕巧地綴在兩邊。與身旁阿姨一比,更顯優雅。晚煙一生有很多不確定,但她最確定的一件事,就是眼前這個人的確是自己的媽媽。就算她幾乎不來看看她,就算她從未給自己買過衣服,就算她從沒有開過一場家長會。但看到她時便完全像看到了鏡子里的自己。即便媽媽這個詞,她不知道如何叫出口。
“煙煙啊,媽媽要在這里呆一段時間,這樣我可以多陪陪你啊。”她笑著,溫柔地牽起晚煙的手,領著她到了客廳。
多陪陪她?晚煙開始覺得一陣諷刺。
客廳里一片狼藉,很明顯不是只有一個人的行李。難不成她帶回了個男人?晚煙想著。
直到晚煙看到兩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屋里的光影,漸漸認出了那堆棕色鬈發。呵,原來是兩個男人。
“林溪,林陽,你們怎么在這里。”
“看吧,我就說我認識你吧。晚煙同學,以后我們可要相親相愛哦。”林陽又是一臉邪邪的笑。林溪這時才明白他說的認識是何種認識。但心頭還是一陣的狐疑。
“煙煙,他們是我朋友的兒子,他們爸爸在生意方面出了點問題,所以麻煩我照看他們。他們在這里會比較安全…”
晚煙看著她那張美麗的臉,這張臉多年不見,卻依然和小時候一模一樣。永遠的光彩奪人。想來她這么多年該過得很好吧,是不是有個叔叔在她旁邊疼著她愛著她…而不是像她一樣困在小天地,祈求別人的疼愛。即便一點點疼愛,也會覺得是上帝對自己最大的禮物。她無法理解,唯一一次要呆很久卻也不過是為了別人的兒子。她進門前的小小希望被粉粹成絕望,對那兩兄弟的好感也轉變為排斥。卻還能扯出笑臉說:“那你們收拾吧,我出去玩了。”她花了很久想出這句話,并努力壓抑心頭泛濫的淚水。等轉身離開,咸咸的淚水肆意泛濫,像海浪濤濤,墜在地上碎成朵朵可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