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江南的細水柔風，BJ的風沙沒完沒了，連輕輕一呼吸都是滿滿泥沙。可能被南方天氣慣壞了，沒幾天燥熱的天氣就讓晚煙中暑了。幸而有個地方住著，否則流浪外頭可被太陽無情刺死。蒙格似乎很忙，每天都是凌晨才會回到家，每次回家時都是拖著一身疲憊不堪的身體和被風沙吹亂的發(fā)，晚煙覺得他的眼眶因為熬夜過度幾乎都是紅紅的。雖然平日沒有多少交流，但楊青說的沒錯，他的確是個好人。即便一直沉默寡言，但蒙格對他人的關心總是體現(xiàn)在日常的細枝末節(jié)上。作為一個男生，竟每次下樓時都記得扔掉垃圾，怕她們太熱總把自己的電風扇騰出，有時楊青在他彈琴時大吵大鬧也不見他皺過眉毛。即便是住在一起，也與她們保持著合適的態(tài)度，沒有一點要逾越或是故意占她們便宜的意思。那晚燒得厲害，是他匆匆跑去附近藥店買來的退燒藥。這是一個多么心思細膩的男孩子。但更不同的是，晚煙每每都可看出，蒙格看著楊青時，眼底毫不保留的愛意。平時壓根不怎么講話的人，碰上楊青就似個婦人般啰嗦好久好久，總是抱怨她不吃早飯，嘲笑她學別人搞減肥，挖苦她不夠大大咧咧，最后總是在楊青的嘻嘻哈哈聲中收場。他們這般的生活，總讓人以為是結(jié)婚多年的夫妻。每當蒙哥拖來外面一路風塵，眼睛卻總能在看到楊青時化為一望碧水。他說，楊青必定是在楊柳青青的歲月里生下的。看著他們打鬧時，晚煙倒覺得自己是個幾千瓦的燈泡閃閃發(fā)光。但她心中也知不能一直賴在別人家中，畢竟只是路上隨便碰到的生人，他們能如此慷慨相待，她又怎能死皮賴臉閑置房里。這日，正吃飯時，她對楊青和蒙格提到：“我明天就要出去找工作了，一個月后就能有工資，這樣就可以付點房租費了。”

楊青聽到，抬起沉在飯碗中的腦袋，道：“晚煙要找工作嗎？我也是呢，我們明天一起吧。”轉(zhuǎn)向蒙格，道：“我不能一直吃你的喝你的，我決定了，再苦再累的工作我都會干的。”她的表情真摯又誠懇，蒙格夾菜的筷子在空中頓頓，繼而收了回來，雙眼帶些憐惜地看著她，又慢慢收了回來，似在想寫什么。

“不好嗎，不好嗎？”楊青問道。似在等著他的肯定。

“好。”蒙格終是答道，拿紙巾擦了擦她嘴邊的飯粒，只埋頭吃飯，不再說話了。

在家鄉(xiāng)時，他常常見她后母欺負她。有次她被后母趕了出來，似乎連晚飯都沒吃過。蒙格路過時看到，輕輕喚了她，拉著她去了他自己家。母親做了很多菜，熱情地招待她，她的笑窩很深，滿滿的暖光籠罩，走時充滿感激地對蒙格說謝謝。似乎是他讓她重新?lián)肀Я嗽S久未見的溫暖。很久很久之前，他便想，如果我能一直保護她，該多好。

驕陽似火，晚煙和楊青頂著烈日按著報紙上的招聘文一個個地方跑。待到兩人臉上都紅得可以烤面包了，終于在一家酒店找到了兩份服務員的工作。經(jīng)理是個中年女人，吩咐了一下她們平日要干的事，主要是點餐，上菜之類，也算是比較輕松的。但站了不過半天，晚煙的腳便已是陣陣酸痛了。楊青平日雖大大咧咧，干起事來卻是有板有眼的。晚煙不禁問道：“楊青，你不累嗎？”

“這點兒小活兒的，哪能累啊。”楊青看了看她，安慰道：“你一開始干這些事，肯定會累的。我在家的時候繼母天天讓我干這干那，可能是習慣了吧。”第一天見到晚煙時，楊青就知道她跟自己不一樣，那與生俱來的閨閣小姐氣息如何也隱藏不了。雖不知她為何淪落至此，但也沒有多問，想來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則誰愿意拋下一切在社會底層掙扎。

過了幾日，似乎熟悉了工作流程，也可能麻木了，晚煙的臉上也不盡是顯得蒼白無力，有時竟能充滿活力地笑出聲來。有時候顧客蠻橫不講理，廚房上菜慢了總找點單服務員算賬時，她竟也能如流應對。加上她天生一副水汪汪的樣子，讓那些粗魯?shù)哪蓄櫩鸵膊辉诤攘R。看似好事，但當中年男子指著她色瞇瞇地笑時，卻越發(fā)覺得不是好事了。晚煙隱隱覺察到了其中的危險和不安，卻每次挺直了身板，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寫著菜單。酒店門口一個收銀員叫小李，小李今年才大三，只是出來大大雜工。晚煙第一天到酒店時，他便以一種幾近羞澀而又愛慕的眼神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一開始，他從外面回來會給晚煙順捎個冰袋，公司員工就餐時故意坐在面對著晚煙的位置，如此可以不緊不慢地看著她。楊青見了，總曖昧地看向晚煙，笑道：“你舍得小李這么單相思嗎？”

“哪有，我們的關系很單純。”

“單純到每次都偷偷看你？”

“有嗎？”晚煙一臉無辜，努力回憶事情的真實性，碰上了楊青裝著誠懇的眼神死命點頭，“嗯，絕對有！”

“亂講！”晚煙搖搖頭，一臉無奈。

這日，酒店突然裝飾得比平日更加熱鬧非凡。酒店同事走來走去得更加頻繁了。似乎所有人都在風風火火地忙著。剛穿上酒店的服務裝，晚煙和楊青就被另外一些服務員拉了出去，“快，晚煙，楊青，酒店今天有個很大的宴席，老板很重視，廚房要忙壞了，你們快出來幫忙。”

“嗯，好，這就來了。”楊青響亮亮地應了一聲。現(xiàn)在又不是新年，怎么搞得這般緊張。

進了酒店大廳后才知道原來市長女兒要在這里開18歲生日宴席，酒店上上下下都被預定了。對老板來說，抓住市長女兒的心，就能與抓住了全市人民。到了晚上，晚煙和楊青已經(jīng)忙得暈頭轉(zhuǎn)向了。酒店大門卻人口緊張缺了接待小姐，迫不得已，倆人匆匆趕到門口，穿上紅禮服，戴上了假假的微笑，等待著貴賓的到來。

夜晚，天空更還一片黑暗，卻突然想起了絢爛的煙花。一輛輛黑油油的車在酒店門前停下。聽說這姑娘是市長唯一的女兒，因母親早亡，市長格外疼惜。門外最前面的一輛名車過了幾秒后出來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跨向車的另一邊，開了門，忽地走出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沒一會兒，后面車上的人也都出來了，一個個地擠到前面來。有的可能是三大姑八大姨，有的也可能是一些想要的巴結(jié)的政界人士。女人們一個個輕輕地抱了抱那個姑娘，直夸：“姑娘18，越長越美了。”無外乎是這之類的。那姑娘穿一身白色流蘇裙，在眾人的簇擁下笑得像花一般燦爛。連說話時，連眼睛都像星星般亮閃閃的。舉手投足間，優(yōu)雅盡顯。

晚煙看得出了神，光影與現(xiàn)實在腦海中重重折疊，那一堆人涌進酒店時，連標準的微笑都忘了，唯有眼睛看著那姑娘發(fā)了呆。

“晚煙，晚煙……”過了很久才發(fā)現(xiàn)有人叫她，對面楊青已是一臉焦慮和無奈。

終于回過神來，回了句，“嗯？”聲音依舊像飄在高空中一般。

“怎么了。”

“沒，沒什么，發(fā)了會兒呆。”

說著，繼續(xù)擺著標準的迎賓姿勢，僵硬地笑著。老板說今日做好了就可以給我們每人100，這樣我就不用白吃蒙格的了。但曾經(jīng)的我，也是這樣的。曾經(jīng)的我，萬人簇擁。她暗暗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