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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昭昭喜歡有小酒窩的敘白
窗外,梅雨季的云層沉甸甸地壓向地面,像浸透雨水的棉絮團,把天空墜得彎下腰來……
冷清的房間里,一個周敘白坐在鋼琴前,他垂眸望著膝頭,蒼白纖細的手指沿著牛仔褲褶皺起落,將肖邦《雨滴前奏曲》中標志性的伴奏旋律,具象成連綿不斷的單音。
“滴答——滴答——滴答滴——”
他數著雨滴砸落屋檐的間隔,三秒、兩秒半、兩秒,這些細微的節奏偏差讓他不自覺蹙起眉,仿佛要將外界的雨聲與琴鍵上的音符校準成同一種韻律。
琴房的胡桃木門被推開時,周敘白的睫毛動了動。母親的香水味裹挾著潮濕空氣涌進來,濃烈的氣息與雨水的清冽形成鮮明對比。
“敘白,昭昭來了。”
母親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溫柔,尾音卻像繃緊的琴弦,藏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隨后,他整理好襯衫領口的褶皺,確保每道折痕都符合母親要求的45度角,才走向客廳。
十一歲的昭昭正踮著腳在看墻上那幅《哥德爾不完備定理》裝飾畫,淺藍色連衣裙下擺沾著水彩顏料。聽到腳步聲,她轉過身時馬尾辮在空中劃出拋物線,發梢還掛著雨珠。
“周老師好!”
她笑嘻嘻地舉起濕漉漉的作業本,
“王老師說我的應用題像抽象派油畫。”
周敘白聞到一股草莓橡皮擦的甜香,不自覺地后退半步。
他接過作業本,第三題“雞兔同籠”的空白處畫滿了長耳朵兔子,有的戴著眼鏡,有的頭上還有可愛發夾,甚至有的還穿著漂亮呢。
“數學不是藝術。”
他翻開自己批注過的習題冊,紅筆痕跡工整得像印刷體,
“解題需要邏輯。”
許昭昭湊近看他推來的草稿紙,發絲掃過他的手腕。周敘白突然發現她的睫毛是淺褐色的,隨著眨眼頻率微微顫動。
“可是,”
女孩用圓珠筆尾端戳著臉頰,
“如果籠子里的兔子都在跳舞,腳的數量不就變了嗎?”
周敘白愣住了。父親從未告訴過他,數學題里的動物會跳舞。
雨聲漸密,他們坐在周家書房的長桌前。周敘白面前攤開的是《初一數學課本》(周敘白提前看初中數學),許昭昭面前則是被她偷偷折成紙飛機的試卷。
窗外,許久未回家的周臨淵今天居然回來這么早,以前的他,總是待在學校里,研究他的數學……周臨淵的轎車緩緩駛入車庫,車燈在雨幕中劃出兩道筆直的射線。
“先設雞的數量為x...”周敘白用尺子畫著表格,突然發現許昭昭的視線落在自己耳際。
他轉頭,看見草稿紙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幅速寫——男孩微蹙的眉頭,抿成直線的嘴唇,還有握筆時繃緊的手指關節。
“這是干擾項。”
他聲音干巴巴的,卻小心地把草稿紙轉了個方向,避免鋼筆水暈染了素描。
許昭昭突然伸手碰了碰他的袖扣:
“你這里沾到粉筆灰了。”
她的指尖很溫暖,像在早晨感受到的陽光。周敘白看著那點白色粉末在空氣中劃出軌跡,第一次發現粉筆灰是珍珠色的。
樓下傳來鋼琴聲,是母親在彈奏《平均律》。周敘白下意識跟著節拍輕叩桌面,突然聽見許昭昭哼起了跑調的音符。
他驚訝地發現,她哼的居然是《歡樂頌》——上周音樂課教過的曲子。
“不對,這里是G大調。”他忍不住糾正。
許昭昭眼睛一亮:“你會唱?”
沒等他回答,就拽著他的袖子搖晃,“教我好不好?張老師說下周要抽查!”
周敘白張了張嘴。父親說過,時間要像傅里葉級數一樣精確分配,下午四點到五點是數學輔導時間。
但此刻,他鬼使神差地指向作業本:“解完這道題就教。”
當許昭昭終于歪歪扭扭寫出正確答案時,暮色已經染紫了窗紗。周敘白看著她雀躍的樣子,想起父親書柜里那本《非歐幾何》,那些違背常識的曲線最終都自成體系。
“周敘白,”許昭昭突然湊近,近到他能數清她鼻梁上的小雀斑,
“你笑起來有酒窩誒!”她伸手戳了戳他的左臉,“像小數點!”
周敘白慌忙后退,后腦勺撞到書柜。一本《數學原理》掉下來,扉頁里飄出張照片——五歲的他站在少年宮鋼琴比賽領獎臺上,嘴角抿成平角
許昭昭撿起照片,突然安靜下來。雨停了,黃昏的光線把她的輪廓鍍成柔和的金色。
她認真地看著照片,又看看現在的他,小聲說:“我更喜歡有小酒窩的周敘白。”
那一刻,周敘白感覺心里有什么東西偏離了既定軌道,像一道無解的方程。他低頭收拾散落的草稿紙,發現每張空白處都畫滿了他的側臉。
在最后一張上,許昭昭用鉛筆寫著:“送給全世界最好的數學老師”。
“明天...”他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明天我教你《歡樂頌》的指法。”
“好啊!哈哈哈哈哈……太好了,那明天我請你喝草莓牛奶!”
許昭昭的笑聲驚動了窗外的麻雀。接著,她低頭看了看手表,發現已經六點了,她立即從凳子上跳起。
“敘白哥哥,時間不早了,我得先回家吃飯了,不然媽媽又要說我了,再見!”
說完她便跑向了門口,還回頭朝他揮了揮手。她跑向門口時,周敘白注意到她的襪子一只是淺藍,一只是鵝黃——這個發現讓他心里某個角落悄悄松動,像冰雪融化的喀納斯湖。
【18:30】
周敘白和父親一起共進了晚餐,這是他兩個星期以來,第二次與父親一起吃晚飯,這頓飯他吃的很開心,臉上露出了止不住的喜悅。相反,旁邊的沉昭華卻面無表情,只是默默的吃飯,偶爾給敘白夾個菜。
“兒子,多吃點,吃完爸爸看看你的數學功課做的怎么樣了。”周臨淵的聲音不大,卻透露著一種不允許任何人反抗的氣息。
“好的,爸爸。”周敘白無奈說道。原本因為父親能回來而高興的他,此刻像被人潑了一盆冷水一般,只能默默低頭吃飯……
飯后,周敘白推開書房雕花木門,檀木書案的氣息撲面而來。周臨淵已經在真皮轉椅上落座,金絲眼鏡滑到鼻梁,正翻開他的數學作業本。暖黃的光暈下,周敘白盯著父親指節分明的手劃過工整的解題步驟,指甲不自覺掐進心。
“這道二元一次方程組,代入法用得不錯。”
鋼筆尖在作業本上輕點,發出清脆的叩擊聲,“不過這道應用題的單位換算,怎么沒寫清楚?”周敘白趕緊湊過去,薄荷味的古龍水氣息混著紙張墨香,讓他喉頭發緊。
父親逐頁檢查的過程中,書房里只有鋼筆沙沙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蟲鳴。
當最后一頁作業被合上時,周臨淵難得露出一絲笑意:“比上次有進步。”
他摘下眼鏡擦拭鏡片,鏡片后的目光依舊嚴肅,“數學是最純粹的理性學科,解題時絕不能被情緒左右。”
周敘白正要開口,卻見父親將作業本整齊碼進文件袋。他突然想起小時候生病時,父親總會讓他蜷在臂彎里講故事。
此刻書房空調的嗡鳴中,他鬼使神差地說:“爸,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嗎?”
鋼筆在文件袋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周臨淵抬頭時,鏡片反射的光暈模糊了表情:
“明天一早要去數學研究院開研討會。”他起身整理西裝褶皺,“你已經十一歲了,要學會獨立。”
周敘白望著父親的背影,直到書房門重新合上,他才聽見自己喉嚨里溢出一聲嘆息,像片輕飄飄的落葉,消失在空蕩的房間里。
當夜,周敘白還被母親要求在琴房加練一個小時的鋼琴。加練時,他彈錯了三個音,母親皺眉的瞬間,他發現自己正看著玻璃窗上的倒影——那里有個男孩的嘴角,正揚起一道不完美的弧線。
第二天,雖然是周末,但周臨淵和沉昭華都去了學校,而周敘白吃完早點后,提前半小時便到了琴房,把《歡樂頌》的譜子用鎮紙壓平。
窗外的梧桐樹還掛著雨珠,陽光穿過葉隙在琴鍵上跳躍,他數著秒針等那個總是踩著不和諧節奏的腳步聲。
當許昭昭抱著草莓牛奶撞開房門,淺藍與鵝黃的襪子在晨光里晃成活潑的色塊。
他聽見自己喉嚨發緊的聲音:“先練右手分解和弦。”
然而許昭昭的手指總在不該停頓的地方猶豫,每當周敘白俯身糾正手型,就能聞到她發間若有若無的茉莉香。
第三次錯音時,她突然抬頭,睫毛上沾著細碎的金粉:“周老師,酒窩是可以練出來的嗎?”
琴房的空氣驟然凝固。周敘白的視線掠過她的耳尖,落在窗臺那盆蔫頭耷腦的綠蘿上。
記憶突然閃回某天,他對著鏡子反復牽動嘴角,鏡中人的表情僵硬得像被解錯的函數。
“我爸爸說...”他別開臉,在琴凳上挪出半拳距離,“面部肌肉長期訓練或許能形成凹陷。”
話音未落,許昭昭已經對著琴蓋倒影擠眉弄眼,兩個淺淺的梨渦忽隱忽現。周敘白看著她較真的模樣,喉間溢出連自己都意外的輕笑,驚飛了停在窗戶上的那只麻雀。
黃昏收琴時,許昭昭從帆布包里掏出個紙團。
展開是張皺巴巴的樂譜,空白處畫滿簡筆小人——戴眼鏡的周老師在彈鋼琴,扎丸子頭的女孩舉著熒光棒歡呼,角落里用彩鉛涂著歪扭的彩虹,配文是——
周老師的酒窩比數學圖案還好看。
暮色將她的影子拉長,與琴鍵上的光影重疊成溫柔的漩渦。
周敘白小心翼翼折起畫紙,塞進襯衫內袋,突然發現那些曾讓他執著的完美解題步驟,原來都抵不過此刻心頭漫開的,細碎而溫暖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