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很快，轉眼間，敘白和昭昭都已經小學畢業了。

今天是中秋節，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在周敘白的書桌上。他早早起床，按照自己制定的假期計劃表，已經在英語單詞本上打了一整排勾。

“周周，吃早飯了。”母親在樓下喊道。

周敘白合上書本，仔細地把鋼筆放進筆盒，又將草稿紙按照大小疊放整齊。墻上的日歷顯示今天是中秋節，被紅筆圈了出來，旁邊寫著“復習英語單詞”。

下樓時，他聽見窗外傳來熟悉的笑聲。透過廚房窗戶，能看到許昭昭正在她家的院子里跑來跑去，手里揮舞著什么彩色的東西。周敘白不自覺地放慢腳步，多看了兩眼。

“別看窗外了，”母親把煎蛋和牛奶放在他面前，“假期更要抓緊時間。上午做完這套競賽數學卷子，下午我檢查你的語文背誦。”

周敘白點點頭，小口喝著牛奶。母親繼續說著假期安排：“今天中秋節，上午你可以休息兩小時，但下午必須把數學競賽題好好進行研究...”

窗外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打斷了母親的話。周敘白轉頭看去，一個彩色風箏正掛在他家院子里的桂花樹上，尾巴上似乎系著什么。

“什么聲音？”母親皺眉。

“可能是...貓碰倒了花盆。”周敘白迅速回答，心跳突然加快。那個風箏他認識——是許昭昭最寶貝的蝴蝶風箏，上周她還炫耀說爸爸特意從杭州給她帶回來的。

吃完早飯，周敘白主動收拾碗筷。“媽媽，我去院子里背會兒書可以嗎？空氣好。”

母親略顯驚訝，但點點頭：“別超過半小時，記得戴手表。”

一出門，周敘白就快步走向那棵桂花樹。風箏掛得不低，他踮起腳才勉強夠到。解開風箏尾巴上系的繩子時，他的手指有些發抖——那是一張折疊成方塊的彩色卡紙。

卡紙展開后，露出許昭昭特有的歪歪扭扭字跡，每個字都用不同顏色的熒光筆寫成，還畫滿了小星星和月餅的涂鴉：

「周敘白！中秋快樂！

今天晚上我家要做月餅！有豆沙餡、蓮蓉餡，還有巧克力的！一定要來！七點開始！」

最后一行字明顯是后來加上去的，擠在角落里的位置。周敘白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但很快又抿成一條直線。

他小心地把卡片塞進口袋，正準備取下風箏，突然聽見柵欄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許昭昭的腦袋從柵欄縫隙探出來，她的臉頰紅撲撲的，頭發上還掛著片樹葉。

“拿到了嗎？”她壓低聲音問，眼睛亮得像星星。

周敘白點點頭，指了指口袋。

“你一定要來哦！”許昭昭急切地說。

“昭昭！材料買回來了！”許媽媽的聲音從她家院子里傳來。

“來啦！”許昭昭回頭應了一聲，又轉向周敘白，“記得是今天晚上七點！一定要來！”說完就像只小兔子一樣跑走了。

周敘白站在原地，手指在口袋里摩挲著那張卡片。

回到書房，周敘白強迫自己集中精力做題，但思緒總是不受控制地飄向窗外。許家的院子里傳來斷斷續續的笑聲和器皿碰撞的聲音，他們應該已經開始準備今天晚上的材料了。

由于周敘白的父親出差了，今天的晚飯，只有周敘白和沉昭華兩個人在一起吃。周敘白試探性地開口：“媽媽，今天中秋節...”

他低頭看了看腕表——18:47。父親規定的《晚間學習時間表》上，19:00-20:30是線性代數習題時間。鋼琴上還攤著明天要回課的肖邦《夜曲》，母親特意在譜面上用紅筆圈出了七個需要“修正”的音符。

“媽…”周敘白的聲音比平時高了半度，“林阿姨邀請我去她家……學做月餅。”

沉昭華的手指頓了一下，碗筷碰撞敲出清脆的聲響。

“你上周的《賦格》還沒練熟。”

“我會在21:00前補完練習。”他迅速回答，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母親的目光落在他微微發紅的耳尖上，良久，她輕輕放下茶匙：“帶上你父親要送給林園長的茶葉。”

周敘白緊繃的肩膀松了下來。

【許家的月亮工坊】

許家的廚房像被銀河轟炸過。

面粉像雪一樣鋪滿料理臺，豆沙餡裝在三個不同顏色的碗里——深紅的是紅豆，淺黃的是蓮蓉，還有一碗黑乎乎的，許昭昭正偷偷用手指蘸著嘗。

“這是巧克力餡！”她轉身看到周敘白，眼睛亮得像偷到油的小老鼠，“我爸的實驗品！”

林遇夏系著向日葵圖案的圍裙，手里捏著一團發亮的面皮：“敘白來啦？洗手臺左邊有小熊洗手液，先去洗手吧！”

周敘白愣在原地。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廚房——周家的料理臺永遠光可鑒人，刀具按尺寸排列在磁吸架上，連抹布都疊成標準的矩形。而這里，一把木勺正插在面粉堆里，活像雪地里的路標。

許向恒從冰箱后面探出頭，鼻尖上沾著一點奶油：“數學家小朋友！要不要試試我的宇宙無敵流星月餅模？”他舉起一個星形模具，邊緣還掛著去年的棗泥殘渣。

周敘白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面粉腳印，走到許昭昭身邊。她正在往面皮里包一坨巨大的豆沙餡，餡料從邊緣擠出來，像火山噴發。

“你這樣會露餡。”他忍不住說。

許昭昭咧嘴一笑：“露餡的月餅才好吃！你看——”她掰開半成品，熱騰騰的豆沙像巖漿一樣涌出來，“這是火山月餅！”

周敘白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料理臺邊緣。那里有一道刻痕，像是被小刀劃出來的，旁邊用熒光筆寫著「昭昭的成長線2010.9」。

“試試？”林遇夏突然遞給他一塊揉好的面皮，“豆沙餡在青花碗里。”

面皮在他掌心微微發燙，帶著柔韌的生命力。周敘白學著許昭昭的樣子挖了一勺豆沙，卻在包攏時犯了難——餡料總是從另一邊溢出來。

“要這樣。”許昭昭突然從背后握住他的手。她的指尖沾著面粉，涼絲絲的，帶著甜膩的豆沙香。她引導著他的手指捏合面皮邊緣，“像給月亮系圍巾……”

周敘白的耳尖轟地燒了起來。

【月光下的交換】

當第一批月餅送進烤箱時，許昭昭拉著周敘白跑到后院。

中秋夜的月亮低垂得仿佛觸手可及，銀光淌過秋千架和那面畫滿星星的圍墻。許昭昭變魔術似的從口袋里掏出兩個月餅模——一個是傳統的花好月圓，另一個卻歪歪扭扭刻著兔子耳朵。

“我爸給我特制的！”她得意地晃了晃兔子模具，“我們偷偷做兩個不一樣的！”

周敘白接過那個傳統模具，金屬的涼意滲入掌心。他突然想起去年中秋——父親出差，母親在琴房練通宵的《月光》，而他獨自吃完廚房阿姨留下的、包裝精美的禮盒月餅。

“我想要兔子。”他聽見自己說。

許昭昭瞪圓了眼睛，然后大笑起來，笑聲驚起了梧桐樹上的麻雀。她搶過他手里的花好月圓模：“那我要這個！我們交換！”

面團在他們手中變形、擠壓，最終印出清晰的圖案。周敘白的兔子月餅有一只耳朵特別胖，而許昭昭的“花好月圓”缺了半片花瓣。

“因為月亮不需要完美。”許昭昭理直氣壯地指著殘缺的花瓣，“你看天上的月亮，今天不也是缺了一小塊嗎？”

周敘白仰頭望去。果然，盈凸月的右下角有一道溫柔的陰影，像被誰偷偷咬了一口的糯米糍。

【豆沙餡的秘密】

烤箱“叮”的一聲響起時，林遇夏正往周敘白手里塞一個保溫盒。

“帶些回去給你父母嘗嘗。”她眨眨眼，“蓮蓉的是昭昭包的，豆沙的是你做的。”

周敘白低頭看著盒子里圓滾滾的月餅，忽然發現其中一個底部用牙簽刻了極小的小字：「周」。

“我做了標記！”許昭昭湊過來，發梢蹭到他下巴，“這樣你吃到的肯定是自己做的！”

周敘白的心臟突然跳得比秒表還快。

回程的路上，月光把兩個院子之間的石板路照成一條銀河。周敘白抱著保溫盒，突然轉身跑回許家廚房。

“怎么了？”許向恒正在刷模具，泡沫堆得像座小雪山。

周敘白從口袋里掏出那個刻著「周」的兔子月餅，輕輕放在料理臺上：“請幫我……烤到21:15。”

許向恒挑起眉毛。

“母親規定的甜食攝入時間是每周六15:00-15:30。”周敘白的聲音越來越低，“但……我想和你們一起看月亮的時候吃。”

廚房安靜了幾秒。

“小子。”許向恒突然揉了揉他的頭發，“你知道為什么豆沙餡總是最受歡迎嗎？”

周敘白搖頭。

“因為它不怕露餡。”藝術家眨眨眼，“越燙的豆沙，心就越甜。”

【月光變奏曲】

21:08，周敘白坐在鋼琴前。

《夜曲》的樂譜靜靜攤開，母親圈出的七個音符在燈光下像七顆猩紅的星星。但此刻，他滿腦子都是許昭昭捏著他手指說“像給月亮系圍巾”時的溫度。

窗外傳來輕叩。

許昭昭趴在窗臺上，手里舉著剛出爐的兔子月餅。月光流淌過她沾著芝麻粒的臉頰，把每一顆雀斑都變成小星星。

周敘白推開琴凳的瞬間，聽見客廳傳來母親的腳步聲。他迅速把《數學原理》壓在樂譜上，扉頁的照片里，五歲的他正在獎臺上抿著嘴唇。

但這一次，當許昭昭隔著窗戶把月餅掰成兩半時，他發現自己嘴角上揚的弧度，剛好能接住她指尖掉下的那一粒芝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