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走廊燈光慘白，沈嘉誠來回踱步的身影在墻上投下長長的影子。窗外的暴雨敲打著玻璃，仿佛在應和他胸腔里那顆狂跳不止的心。他第無數次看向產房那扇緊閉的門，門上“手術中“三個紅字刺得他眼睛發疼。

“都進去五個小時了...“沈嘉誠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無名指上的婚戒。那是三年前秦雪然親手為他戴上的，當時她笑得那么美，眼睛彎成月牙，說會一輩子照顧他。現在輪到他在外面守護她了。

沈嘉誠掏出手機，鎖屏是他和雪然的合影。照片里，雪然靠在他肩頭，陽光透過樹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是他們知道懷孕那天拍的，雪然笑得那么幸福，手輕輕放在尚且平坦的小腹上。誰能想到九個月后的今天，他們會在這冰冷的醫院走廊里，經歷這樣的煎熬。

“沈先生，您要不要坐下來休息一會兒？“一位護士走過來輕聲問道。

沈嘉誠搖搖頭，嗓子干澀得發疼：“不用，我站著就好。我妻子...她還好嗎？“

“秦女士情況穩定，只是初產通常會久一些。“護士安慰道，“您別太擔心。“

不擔心？怎么可能不擔心！沈嘉誠想起昨晚雪然突然發作時的情景。她本來正在整理嬰兒房，突然臉色煞白地抓住沙發扶手，羊水就那么毫無預警地破了。在趕往醫院的出租車上，雪然疼得咬破了嘴唇，卻還強撐著對他笑，說“我們的寶貝等不及要見爸爸了“。

產房內一片寂靜，門緊閉著，隔音良好，什么都聽不見。但沈嘉誠的神經卻一刻也無法平靜，仿佛有無形的尖刀劃在心上。他三步并作兩步沖到門前，耳貼著冰冷的金屬門，什么也沒聽到，卻更感焦灼。

“雪然...“他低聲呼喚妻子的名字，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產房隔音很好，但那斷斷續續的呻吟和醫護人員急促的指令聲還是隱約可聞。沈嘉誠閉上眼睛，回想起他們決定要孩子的那天晚上。

那是個溫暖的春夜，雪然靠在他懷里，輕聲說想要一個像他又像她的小生命。他當時笑她傻，說孩子當然會像他們兩個。雪然卻認真地說，希望孩子繼承他的溫柔和她的堅強。現在，她正在用那份堅強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

“啊——！“又是一聲凄厲的叫喊，沈嘉誠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多希望能代替妻子承受這份痛苦，哪怕只有一分鐘也好。

“胎心有些弱，準備氧氣面罩！“產房里傳來醫生急促的聲音。沈嘉誠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他顫抖著摸出手機，想給岳母打電話，卻發現自己手指抖得連屏幕都解鎖不了。

“沈先生？“一位戴著口罩的醫生推門而出，“秦女士情況有些復雜，胎兒位置不太理想，我們可能需要轉為剖腹產。“

沈嘉誠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什...什么意思？雪然有危險嗎？“

“我們會盡全力保證母嬰安全，現在需要您簽一下手術同意書。“

簽完字后，醫生匆匆返回產房。沈嘉誠癱坐在長椅上，額頭抵著冰冷的墻壁。墻上貼著新生兒護理的宣傳畫，那些粉嫩的嬰兒笑臉此刻只讓他更加恐懼。如果...如果有什么意外...他不敢往下想。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沈嘉誠覺得自己像是被釘在了這無盡的等待中。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聲轟鳴，仿佛上天也在為這場艱難的生產吶喊助威。

突然，產房的門開了。一位護士抱著一個小小的包裹走出來，臉上帶著疲憊而欣慰的笑容：“恭喜沈先生，您女兒很健康，2870克。“

沈嘉誠呆呆地看著那個被襁褓包裹的小生命，她那么小，臉蛋紅撲撲的，眼睛緊閉著，像只剛出生的小貓。這就是他的女兒？他和雪然的愛情結晶？但此刻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我妻子呢？雪然怎么樣了？“他聲音嘶啞，眼睛死死盯著護士身后的產房大門。

“秦女士有些虛弱，但情況穩定，正在縫合——“

沒等護士說完，沈嘉誠已經沖進了產房。消毒水的氣味撲面而來，他的視線越過忙碌的醫護人員，落在產床上那個蒼白的身影上。雪然的頭發被汗水浸透，貼在額頭上，眼睛半閉著，嘴唇因為用力過度而咬出了血痕。

“雪然！“沈嘉誠跪在床邊，握住妻子冰涼的手。她的手心全是汗，指節因為長時間緊握產床扶手而泛白。

雪然微微睜開眼，嘴角勉強扯出一個微笑：“看...看到我們的...女兒了嗎？“

“看到了，她很漂亮，像你。“沈嘉誠親吻著妻子的手指，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你太棒了，真的太棒了...“

一位醫生走過來：“先生，產婦需要休息，您——“

“讓我再陪她一會兒，就一會兒。“沈嘉誠近乎哀求地說。他不能離開，不能再次讓雪然獨自面對痛苦。他記得雪然懷孕七個月時，半夜腿抽筋疼醒，卻因為不想吵醒他而咬牙忍著，直到他偶然醒來發現她在偷偷抹眼淚。從那天起，他就發誓再也不會讓她獨自承受任何痛苦。

雪然虛弱地捏了捏他的手：“去...去看看女兒...我沒事...“

沈嘉誠戀戀不舍地松開妻子的手，一步三回頭地走出產房。走廊里空蕩蕩的，剛才那位護士和嬰兒都不見了。他這才如夢初醒——他把剛出生的女兒忘得一干二凈！

“護士！護士！“沈嘉誠慌亂地四處張望，“我女兒呢？“

一位年長的護士從護理站探出頭來：“沈先生？您女兒在護理站，我們正在給她做基礎檢查。“她眼中閃過一絲責備，“您剛才跑得太急了，連孩子都沒仔細看。“

沈嘉誠羞愧得無地自容。他跟著護士走向護理站，透過玻璃窗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躺在保溫臺上，幾位護士正圍著她忙碌。那個小生命揮舞著纖細的四肢，發出微弱的哭聲，像是在抗議這個陌生世界的冰冷。

“她...她還好嗎？“沈嘉誠聲音顫抖。

“非常健康。“護士打開門讓他進去，“您要抱抱她嗎？“

沈嘉誠僵硬地伸出手，當護士把那個輕得不可思議的小生命放入他臂彎時，他突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懼。她那么小，那么脆弱，脖子軟得似乎支撐不住那顆小小的腦袋。她是如此真實，又如此不可思議——這是他的女兒，他和雪然共同創造的生命。

小嬰兒在他懷里安靜下來，微微睜開眼。那雙眼睛——沈嘉誠屏住呼吸——是淡淡的灰色，像極了雪然在陰雨天時的眼眸。她的小手抓住他的一根手指，力道輕得幾乎感覺不到，卻讓這個七尺男兒瞬間紅了眼眶。

“她認得您的聲音。“護士微笑著說，“在媽媽肚子里聽了九個月呢。“

窗外的雨聲漸小，一縷陽光穿透云層，照在嬰兒嬌嫩的臉龐上。沈嘉誠突然想起和雪然討論孩子名字的那個晚上，他們爭論了很久，最終決定等見到孩子再決定。現在，看著懷中這個在暴雨中降臨的小生命，他知道了什么名字最適合她。

“雨漫...“他輕聲呼喚，“沈雨漫。“

仿佛聽懂了一般，小嬰兒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微笑。沈嘉誠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得更近些，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輕吻。

“爸爸在這里，雨漫。“他低聲說，“媽媽很快就會好起來，我們一家三口...永遠在一起。“

護士走過來，溫和地說：“該帶寶寶去做進一步檢查了，您可以去陪您妻子了。“

沈嘉誠戀戀不舍地將女兒交給護士，再次回到產房門口。雪然已經被轉移到普通病房，臉色依然蒼白，但看到丈夫時，眼中閃爍著溫柔的光芒。

“我們的女兒...漂亮嗎？“她虛弱地問。

沈嘉誠握住妻子的手，聲音哽咽：“漂亮極了，像你。我給她取了名字，叫雨漫...沈雨漫。“

“雨漫...“雪然輕聲重復，嘴角揚起幸福的微笑，“真好聽。“

沈嘉誠俯身親吻妻子的額頭：“謝謝你，雪然。謝謝你給我這么美好的禮物。“

雪然搖搖頭，眼中含著淚水：“是我們一起創造的奇跡。“她疲憊地閉上眼睛，“我好累...但好幸福...“

沈嘉誠靜靜守在妻子床邊，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窗外的雨停了，陽光灑滿病房。在經歷了漫長的等待和恐懼后，他終于迎來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刻——成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而這一切，都源于他深愛的這個女人，和他剛剛還未來得及好好疼愛的小女兒。

他輕聲許諾：“我會用一生守護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