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么狼狽。”

這是時隔三年，蘇思綿再次遇到顧承修后，他說的第一句話。

洗手間里，昏黃的燈光為他鍍上一層金，深邃立體的五官被鏡面反射出虛假的溫柔。水龍頭嘩嘩作響，蘇思綿從洗手池中抬眼，望向鏡子里正挽起袖口擦拭著指尖，西裝革履的男人。

暖光從頭頂傾瀉而下，顧承修低垂的眼眸在鏡中緩緩與她對視，睫毛絨長，在眼下的皮膚留下淡淡的陰影。

蘇思綿心口一顫，及時收回目光。

她想起八年前，兩人的初遇。

他也如同現在這般，一舉一動都自成一趣，貴氣的仿佛是油畫中的英倫王子，陽光都偏愛于他，縈繞在他的周身。

蘇思綿收回思緒，盡量體面地擦拭唇角的水漬，強忍著胃部的不適，直起身子，彎出一抹得體的笑：“顧總，我們華盛的項目，您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顧承修定定地注視她的眼睛，像是端詳，又像是想從她的眼里尋找什么，最終，無疾而終。

蘇思綿的笑，完美無瑕。

“蘇小姐還真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顧承修眉宇高挑，唇角帶著克制的冷笑，筆直的鼻梁微側向她，在燈光下勾勒出半明半暗的冷峻：

“我可記得……你以前不喝酒。”

“也不會對任何人巧言令色。”

“看來跟著小華總，你學會了不少東西。”

顧承修眼角帶著涼意，語帶譏諷，一字一句都讓蘇思綿心臟痙攣，提醒著她現在有多狼狽，活成了最讓人看不起的模樣。偏偏他的嗓音低沉，極具磁性的音色。洗手間空間狹小，又為他回蕩了幾層嗡鳴，幾乎要擊潰蘇思綿的神經。

自從三年前不歡而散后，她設想過無數種，與顧承修再見的場景，每一個重逢的夢境，蘇思綿都拼命的練習，想要做到若無其事。

可直到嘉聯集團從未露面的顧總，推開包廂大門的那一刻，蘇思綿認出那張記憶中的臉，整個腦子便都停止了運轉。

千百遍的練習，多年的體面都功虧一簣。

他還是當年出挑的眉眼，眼角上闊，眉骨比一般人要高，使得那雙眉毛看上去十分具有壓迫感。眼闊銳利，是那種，你看了第一眼，就不敢再褻瀆第二眼的人。

顧承修從始至終都未曾說過一句話，眼神也只在蘇思綿身上停留了一秒，便隨意掃過，仿佛她只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他坐在角落小酌，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敢忽視，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仿佛將蘇思綿往地底踩了一分。那個仿若旁觀者的位置，他高高在上地看著蘇思綿，像個跳梁小丑，賣笑一般地滿場打轉。

蘇思綿有一副美艷皮囊，雖不能說是傾國傾城，也足矣在男人居多的會場上搏些機會。而她，一直擅長利用自己唯一的資源。

今天這個飯局上，蘇思綿殷勤的舉著酒杯，對桌上那些男人，不懷好意地灌酒都來者不拒。這些年的應酬，她早學會了逢場作戲，為了項目，為了華盛，她什么都可以做，什么話也都可以說。

只是今晚，那個角落里的身影，時刻絞動她的心臟。

終于，在嘉聯一眾人，鬧哄著要蘇思綿向顧承修敬酒時，她徹底崩潰，說了句‘對不起’就落荒而逃。

她對不起誰？蘇思綿不知道，但她只知道，她可以卑躬屈膝，丟下顏面，陪酒小姐一樣向所有人敬酒。卻唯獨，不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