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項舟一覺醒來，屋內一室清靜。

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他習慣性地伸手去摸床的另一邊，應該跟他躺在一起的枕邊人位置是空的。

閉上眼睛，艾項舟想要再睡一會兒，可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了。

拿過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凌晨四點。

索性，按了按酸疼的太陽穴，坐起身來。

身上一絲不掛，艾項舟愣了一下。結婚前他是這樣的睡覺習慣的，不過結婚后，為了遷就佟夢書，他已經很久不這樣了。

打開床頭燈，昏黃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打在窗簾上，略顯孤寂。

環顧了一下周圍，床鋪雖然已經冰涼，卻微微凌亂，佟夢書應該是回來過，又走了。

艾項舟隱約記得，他昨天晚上應酬之后回到家，一室漆黑。助理將他送到門口，他迷迷糊糊爬上樓，和衣躺在床上。

胃疼得緊，想吐吐不出來，想喝水又使不上力氣往廚房走。

而當時佟夢書不在家。

可是現在，自己沒有穿衣服是真，床頭柜上還放著一杯蜂蜜水也是真。這都證明在他睡著后，佟夢書回來過。

蜂蜜水應該是佟夢書給他準備的，她照顧人向來都是一把好手，不僅僅是因為她是一名醫生。

雖然蜂蜜水已經冰涼，艾項舟還是喝了下去。舔了舔嘴唇，他感覺舒服了許多。

起身下床，裹上睡衣，走到衛生間，昨天的臟衣服還沒有來得及洗，扔在衣籃里。艾項舟拿起來看了看，還好沒有嘔吐物，不然又要被阿姨念叨了。

他們小兩口的阿姨是常年在父母家幫忙的，一周來給他們打掃兩到三次衛生。

今天不用去公司，艾項舟坐在矮凳上發呆。

不知道曾幾何時，艾項舟突然萌生了離婚的想法。沒有任何原因，沒有任何目的，就是腦海中時不時蹦出“離婚”兩個字，不止一次。

令人沮喪，他真的找不出任何挑剔佟夢書的地方，以至于連離婚的原因都沒有。

如果非要說，大概就是聚少離多了。

艾項舟認識佟夢書的時候，她才十六歲，女孩子最美好的年華。這一晃，已經過去了十四年。

而他們結婚也已經七年了，一眨眼，兩個七年之癢已經過去了。

當愛情變成親情，艾項舟居然不想過下去了。

他覺得自己像個騙財騙色的大渣男，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像他這么帥的渣男也比較少見。

但是，如果自己是渣男的話，那么佟夢書就是百分之百的渣女。

他們認識的第七年，佟夢書跟他提了結婚的事情。那個時候，佟夢書雖然談不上多喜歡自己，可是他們確實是對方最好的結婚對象。為了應付兩家的家長，他們就此結了婚。

從婚前到婚后，看似都是佟夢書主動，但是話語權基本上都掌握在艾項舟手中。佟夢書對此一直甘之如飴，能遷就艾項舟的一般都會遷就他。

可是自從佟夢書成了主治醫生后，情況完全不一樣了。她滿腦子除了病人就是手術，完全把自己這個丈夫拋諸腦后。

但是，這也不能怪佟夢書，在所有的科室中，兒科的情況相對復雜。

兒科醫生面對的不僅僅是會哭鬧的孩子，還有跟著“哭鬧”的父母。他們的苦，只有兒科醫生自己知道。

佟夢書自然也知道。

即使如此，因為喜歡孩子，佟夢書還是義無反顧地留在了兒科，從此基本上告別了雙休，告別了年假，告別了丈夫優先的生活。

只要是醫院一通電話，無論是幾點，無論在干什么，佟夢書頭也不回地就走了。甚至有幾次，艾項舟都覺得她是不是不要他了。

想必今天清晨又是這種情況。

艾項舟煩躁地拔了拔頭發，前幾天夫妻倆就因為工作的事情拌了幾句嘴。他想讓佟夢書辭職，可佟夢書不同意，而且沒有妥協的余地。

誰都沒有先松口，仔細想想這又有三四天沒有聯系了。

似乎抱著一絲希望，艾項舟一個箭步沖向床頭，想看看手機里有沒有什么消息。

可是，等拿起手機，他又猶豫了，這樣做顯得自己太不高冷了。

靠在床頭，解鎖，鎖屏，解鎖，鎖屏……迷迷糊糊間，居然又睡著了。

再次醒過來，屋內還是昏暗一片。

再看手機，已經八點多了。屋內的黑暗完全是因為艾項舟選的雙層遮光窗簾，把所有的光亮都拒之窗外。

艾項舟睡覺的時候，講究特別多，不能有亮光，不能有聲響，不能睡軟床，不能穿睡衣……雖然為了佟夢書，他現在會穿睡衣，可是其他幾點完全不能容忍。

下床伸了個懶腰，拉開窗簾，外面天氣不錯。雖然深秋的南城已經一片蕭索，但早晨的太陽，還是會給人帶來好心情。

隱約聽見樓下有動靜，艾項舟打開房門下了樓，廚房里阿姨正在做早餐。

“阿姨，早啊！”早晨的艾項舟中氣十足，充滿朝氣。

王阿姨被嚇了一跳，手中的玻璃杯碰到旁邊的碗，發出“咣當”一聲，清脆又響亮。

王阿姨轉身一看見他，顧不得手上的泡沫，一巴掌拍到艾項舟的胳膊上，低聲說道：“你要死啊，小書好不容易才睡著，你再吵醒她。”

隨著王阿姨的聲音，艾項舟才注意到沙發上躺著一個人，正是佟夢書。

佟夢書睡得并不踏實，她把自己整個蜷縮在一起，腰上是王阿姨給她蓋得毯子。屋里開著地暖，其實并不冷。

佟夢書一只手捂在眼睛上，另一只手似乎是捂著小腹，姿勢非常不美觀。似乎聽見了響動，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句：“阿姨……”

艾項舟見佟夢書好像醒了，想要抱她起來到樓上睡。王阿姨看見了他的動作，趕緊說道：“舟啊，小書要是醒了，你把她叫起來吃點東西再睡啊。”

這一喊，佟夢書算是睜開了眼睛，看見眼前一張帥臉，看了十幾年都不膩的臉。

仿佛是不太舒服，佟夢書又閉上了眼睛，嘟囔道：“我不想吃……”不知道是跟誰在撒嬌。

“不行，起來吃點。”艾項舟怕她空腹更加難受，伸手拉住佟夢書的手腕，想把她拽起來。

“我真的不想吃，你去吃吧。”佟夢書用力抽回手腕，縮在毯子里。

艾項舟沒有防備，也就沒有抓住那只纖細的手。看了一下空蕩蕩的手心，艾項舟皺皺眉。

“別耍小孩脾氣，起來吃點。”艾項舟又重復了一遍，言語中帶了一些訓斥的聲調。

“我沒耍小孩脾氣，我真的不想吃。”佟夢書耐著性子又說了一遍，再一次扒拉開他的手。

“佟夢書，王阿姨辛苦做得……”認識到結婚這么多年，艾項舟一直都是叫她佟夢書，高興這么叫，不高興也這么叫。

“你煩不煩啊？我不想吃！”佟夢書皺著眉，她下腹墜痛，心情糟糕到一定程度。胸口像是被千斤巨石壓著，喘不過來氣。本以為回到家可以休息一下，卻還要忍受艾項舟的喋喋不休。

“怎么了這是……”王阿姨尋聲而來，生怕小兩口再吵起來，“不吃就不吃吧，那小書你先再睡會兒……”

說著，王阿姨把艾項舟拉到一邊，低聲說道：“你沒看見她不舒服么，你個大男人，讓著她點。”

“我又沒有欺負她，我就是叫她起來吃飯。”艾項舟拖長語調，王阿姨每次都向著佟夢書。

“沒欺負她，你吼她干什么？”

“不是，我沒吼！”艾項舟急了，想要為自己申辯。

“你看，你現在就在吼！”王阿姨制止了艾項舟，生怕他再吵到佟夢書，“真應該把你的樣子錄下來，看起來像一只炸毛貓。”

王阿姨毫不客氣地吐槽道。

作為艾家的老人，王阿姨就像他的長輩一樣。

艾項舟乖乖地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