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節課高詩琳留給學生們自習，有問題來答疑。這就是做班主任便利的地方，即使是班會課，也可以用來爭分奪秒。

艾項舟看著書本的知識，除了數理化難度高一點之外，文科的課程差別不算大。尤其是語文課，不論哪一個版本的課本，都少不了“背誦全文”四個字。

艾項舟最不喜歡背這些課文，真是不明白，路子添怎么就喜歡讀這些古文，還做到過目不忘的。

終于熬到下課鈴，艾項舟想要離開教室。高詩琳仿佛看穿了他的意圖，遲遲沒有說“下課”兩個字。

同樣著急的，還有路子添。他臨下課的幾分鐘以去衛生間的名義早早出了教室，已經守在了高二一班教室門口。

高三的老師早就習慣了學生們“有三急”的情況，時不時打著去衛生間的名義早點下課，要么去食堂排個隊，要么就去操場溜達一圈。

這一招，屢試不爽。

可是路子添也有翻車的時候，為了著急地堵艾項舟，路子添忘了這節課是他媽媽的課。

高詩琳打開教室門的時候，就看見了一臉興奮的路子添。

“媽？！”路子添叫了一句，趕緊改口，“高老師。”

高詩琳一下子就明白了路子添的套路，無奈地瞟了他一眼，離開教室。

路子添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第一排的佟夢書，他揮手叫道：“小書，小書！”佟夢書抬起頭，看向門口。

同學們都曖昧地看著路子添和佟夢書，因為在學校里，“小書”是專屬路子添一個人的稱呼。少男少女正是懵懂的年紀，有起哄的，也有跟著起哄的。艾項舟看著他倆這熟悉的程度，心口不知怎么得有點酸酸的。

艾項舟記得，路子添第一次跟他提起佟夢書，大約就是一年前?？礃幼?，正好是佟夢書升入高一成為班長的時候。

原來，路子添已經比自己多和佟夢書說了三百六十五天話了。

驀然，艾項舟就不想跟路子添說話了，他趴在桌子上，微微低頭，躲在一摞課本之后。悄悄觀察著門口的情況。

眼見著佟夢書跟路子添說了句什么，佟夢書點點頭。轉過身似乎是朝自己的方向看來，艾項舟覺得，佟夢書好像從書縫中透過來，看到了自己。

嚇得他趕緊閉上了眼睛，把臉朝向窗戶。

周圍明明很熱鬧，同學們經過一節課沉悶的學習，仿佛又活躍起來。女生們在討論周杰倫，男生們在討論NBA。

歡笑聲明明那么明顯，可是艾項舟莫名地覺得自己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點都不規律，越來越快，越來越響，已經要蓋過了窗外的蟬鳴聲。

艾項舟頭一次覺得，原來蟬鳴也可以那樣好聽，至少掩蓋住自己紛亂的心跳。

佟夢書沿著課桌中間的通道，走到艾項舟身邊。他的位置和教室門正好是對角線，路子添一眼看見了那個趴著的人。

“艾……項舟？”佟夢書沒有太記住他的名字，她的聲音輕柔，說是班長，卻沒有擺班長的架子。

艾項舟很喜歡這種斷句的叫法，可是他趴著沒動。故意沒動，也著實沒敢動。

若是此刻有鏡子，自己的臉應該紅的像猴屁股。

佟夢書更俯下點身子，又叫了一邊，“艾……項舟?！彼淮_定，這個人是沒聽見，還是自己叫錯了他的名字。

周圍的同學也跟著看過來，這位新同學進來的時候就板著臉，現在下課了又不理不睬，看起來就不好相處。

一時間，教室居然安靜了下來。

佟夢書一聽沒有人說話了，趕緊又叫了一聲，“艾項舟。”

字正腔圓，節奏適宜，這三個字就這么被叫了出來。

艾項舟想，自己要是再不醒，恐怕就醒不了了，心跳早已經亂成一團了。

內心爆了句粗口，太他媽好聽了。

“還得是咱們書姐的播音腔，太好聽了?！备鹗宕丝叹拖袷莻€迷弟，不由自主地發出感嘆。

“不是，我說你這無恥的樣子很有我當年的神韻。我書姐就說了仨字，你都聽出了播音腔……”葛叔的同桌馬業良跟著來了一句，兩個人一捧一逗，逗得身邊人哈哈大笑起來。

教室里的氣氛再次熱鬧了起來。

“馬爺、葛叔，你們倆跟我來趟辦公室。”佟夢書換了個聲音，微微低沉的男音，帶著些方言。跟她原來的聲音截然不同，如果不是看見她在說話，完全以為是換了個人。

“哈哈哈哈……”葛叔捂住肚子大笑起來，“書姐，你模仿地中劉海可是越來越像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除了你這顏值，你已經百分之百地抓住了精髓……”

艾項舟不知道“地中劉?！笔鞘裁匆馑?，也不好跟著笑。感覺著佟夢書的注意力被轉移走了，他假裝伸伸懶腰，似乎是因為他們的吵鬧而醒了過來。

睡眼朦朧地看著佟夢書。

周圍再一次安靜下來。

看著佟夢書剛才因為大笑而微紅的雙頰，艾項舟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強裝鎮定地問道：“剛才誰叫我了？”

門口的路子添因為看到了艾項舟的位置，早就轉移到了教室的后門，看著這貨自導自演了一出大戲，心中不由得好笑，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戲多啊。

他們這幾年雖然保持著聯系，可見面的機會并不多。

艾項舟偶爾回來探親時，路子添還忙著補課。路子添想要去北城找他，路家父母又實在走不開。說起來，好些印象，還是停留在小時候。

還沒等佟夢書回答，路子添在門口回了句：“老子叫你?。。　?

聲音之大，引得同學們齊刷刷地看向門口。

“靠……”艾項舟脫口而出的粗口，因為看見佟夢書探究的眼光，硬生生地收了回來。

越過人群，走出教室，一把勾在路子添的脖子上。這幾年沒見，路子添長高了不少，也強壯了不少，再不是小時候那個小白臉了。雖然他還是很白，很俊美。

艾項舟是俊，路子添是俊美。

墨發烏瞳，唇紅齒白。

“唉唉唉……放手啊，我現在可是你的師兄了?！甭纷犹肀凰麏A在胳膊下，仍不放棄抵抗。

“少跟我來這套，你可不要逼我把你小時候被人欺負，甩著鼻涕哭的故事講出來。”艾項舟低聲威脅。

“小書在看你。”路子添其實是在試探，沒想到艾項舟真的停住了手。路子添心中狂喜，自己誤打誤撞地好像猜到了一個小心思。

艾項舟回頭看了看，哪有什么小書。

“沒意思，你真是不如小時候有趣了?！卑椫蹜脩玫厮砷_手。

“不過，你比小時候有趣多了?！甭纷犹硖籼裘迹靶值?，喜歡小書不丟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追小書的人多了，你都不一定排得上隊?！?

看著路子添的樣子，艾項舟不由得問道：“那你呢，排第幾？”

“我？”路子添擺擺手，“我倆的關系來說，不用排隊?！?

艾項舟愣住，原來，他們倆已經到了這一步。

“你第一次發佟夢書的照片給我的時候，是不是就是你們認識的時間？”艾項舟試探道。

“第一次？我想想是啥時候來著？”

“不用想了，二零零五年九月十日，教師節那天?！卑椫勖摽诙觥?

“哇……你這個記性也太好了吧?！甭纷犹碇肋@貨從小就對數字敏感，“不過那個不是我們認識的時間?！?

看著艾項舟疑惑的臉，路子添繼續說道：“我爸去年教師節給我媽買了個新手機，我媽就把她的7610給我了。你知道的，那是我第一次用有照相功能的彩屏手機嘛，我就拍了一張小書給你?！?

原來他們認識的還要早？

還好，一切都來得及。

自己還沒有心動到無法自拔。

十四年后，艾項舟盯著目標上的“二十五份文思豆腐羹”，一切真的都來得及么？

不見得。

十七歲的艾項舟遇到十六歲的佟夢書，就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