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的佟夢書是所有人眼中的寵兒。

她樂觀陽光，積極向上，是家長們眼中別人家的孩子。

南城的九月依舊熱浪滾滾，完全沒有要入秋的感覺。佟夢書站在教室門口，額頭上都是汗，臉頰紅紅的，帶著青春的氣息。

教室門關著，同學們還在午睡。

佟夢書剛從老師辦公室搬了一摞書回來，雖然只有幾本，但是從U型樓一樓的最這邊跑到二樓的最那邊，還是熱到不行。

喘了口氣，她轉過身，試圖用后背推開教室門。

誰知道，有人從里面拉開了門，佟夢書閃了一下。

伸手扒住門框，手中的書勉強拿穩。身后的門里一股冷氣向她襲來，佟夢書不禁打了個寒顫。

回頭一看，不認識。

男生的個子很高，逆著光，看不清臉。

從佟夢書的視線看過去，只能看見他嘴里叼了一根棒棒糖。小棒是橙色的，應該是橙子味。

男生看著眼前的一幕，卻沒有任何要幫忙的意思，繞過佟夢書離開教室。

一瞬間，橙子的味道撲面而來，佟夢書皺皺眉。她本來很喜歡橙子的味道，只是這個人無理的模樣，佟夢書確實喜歡不起來。

學校規定，不得隨意竄班。

門外的響動，似乎驚醒了教室的同學。大家陸陸續續醒過來，站起身，有些人啊嗚地打著哈欠，有些人索性又趴下繼續小憩。

佟夢書把書放在講臺上，坐回座位上。

看了看表，還有十五分鐘就要上課了，她拿出數學練習冊默默地刷題。

佟夢書是南城一中高二一班的班長兼數學課代表。這個班是實驗班，班主任就是她們的數學老師，姓高，名詩琳。

下午第一節是班會課。

然而即使是班主任的課，只要沒打上課鈴，依舊有學生不在座位上。

做了兩道大題，簡單地寫了一下解題思路，佟夢書放下筆。她起身看了看四周，還有兩個空座位。

一個是座位上的同學還沒有回來，一個本來就是空的，但是不知道放了誰的水杯。

按照高老師的要求，為了建設良好的學生風貌和學習習慣，上課前，佟夢書要督促一下沒有到位的同學。

她輕聲問道：“葛叔哪兒去了？”

葛叔名叫葛澍鷗，是他們班的體委。因為長得高大，面容略顯滄桑，被大家戲稱“葛叔”。

話音剛落，葛叔就踩著鈴聲進來了。一邊往里走，一邊嚷嚷道：“快都醒醒，高老師帶新同學來了。”

葛叔聲音洪亮，底氣十足，路過佟夢書的時候，她覺自己跟著顫抖了一下。

說話間，高老師已經到了教室門口。

“葛澍鷗你亂喊什么呢？大老遠的就聽見了。”高詩琳毫不客氣地說道。

“嘿嘿嘿，我就是提醒大家該上課了。”葛澍鷗自己給自己打圓場。

“快坐好。”高詩琳制止了他耍貧嘴的行為。

話音剛落，從外面走進來一位男生。

佟夢書皺了一下眉。

是那個橙子味的男生。

“大家好，我是艾項舟。從北城中學轉學過來，重讀高二。”一段話沒有任何語調變化，冰冷地像是在背稿。

高詩琳也沒想到，七年前那個可愛的孩子，如今已經要仰著頭才能看見他的臉了。

“多說兩句吧。”高詩琳鼓勵道。

“呃……大家共同學習，謝謝。”艾項舟向她投來求助的眼神。

無論長多大，這種求助的眼神，始終和小時候一樣，高詩琳沒有繼續為難他，“那你先坐到后面那一排吧，講臺上的書拿去。”

原來書是給他的，佟夢書心想。

“早知道你要去我辦公室，我就不讓小夢給你把書拿過來了。”高詩琳嘟囔了一句，“大熱天兒的，還讓小丫頭跑一趟。”

全班同學都知道高老師有多偏愛佟夢書，早就見怪不怪了。

艾項舟看了一眼佟夢書，既然被點到名，佟夢書也只好站起來，自我介紹，“我是佟夢書。人冬佟，夢想的夢，書頁的書。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

“班長？”艾項舟問了一句。

“啊？”佟夢書疑惑了一下，一下子沒有明白過來。愣了一下，突然問道：“對，你怎么知道？”

艾項舟挑挑眉，沒有回答。

原來，這就是路子添說的，班長佟夢書。難怪中午碰面的時候會覺得她特別眼熟，因為路子添給他看過這姑娘的照片。

后來，兩個人每每說起初次見面的情景，佟夢書都只能回憶起橙子味的棒棒糖。

而艾項舟卻始終記得那種一見如故的感覺，仿佛兩個人之間早已經是前世今生。他清楚地記得，那一天，佟夢書扎著雙馬尾，一邊夾著一根藍色的絲綢發帶。

一雙大眼睛，清澈而明亮，仿佛可以看見自己的倒影。

書頁的書，有意思。

艾項舟老老實實地坐到最后一排，艾克禮告訴他，回到南城后一定要低調再低調。

原因艾項舟知道，艾克禮這么說自然有他的道理。

其實，坐哪里都沒什么不同。

按照艾項舟的計劃，拿到第一次月考成績之后，他就以能夠很好地適應南城學校的知識內容，重返高三。

重讀高二是高詩琳建議的，她怕艾項舟不能一下子很好地適應南城的生活。畢竟這孩子從出生到現在也沒有回來過幾次。

更重要的是，北城和南城的學校用教材完全不一樣，北城學習的范圍廣，但是南城學習的內容深度更深，難度更大。

但她忽略了一件事，六年后的艾項舟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他有自己的選擇。

中午，艾項舟就是因為這個事情去找高詩琳的。

安頓好艾項舟，高詩琳繼續開班會。

高二年級對于高中生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年。這個學期結束，他們就要分文理科了，每一個孩子有可能在這一次選擇中就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這次選擇的重要程度不亞于高考。

其實人生中哪一次抉擇不重要呢？高詩琳想。

就像當年她選擇回到南城，選擇從小學老師換成高中老師。

小學老師幫孩子們打基礎，高中老師幫孩子們定方向，同樣重要，同樣有價值。正是因為兩個選項各有利弊，所以高詩琳明白慎重選擇的重要性。

“咱們這個學期結束之后，就要選擇文理科了。雖然我知道你們可能覺得開心，因為少學幾門課了。但是，你們回到家要早點和父母商量，提前做好準備，明白么？”高詩琳苦口婆心地說道，也不知道幾個孩子能聽進去。

佟夢書點點頭，她心中早就有了想法。

她要學理科，她要當醫生，這是她從小的夢想。

艾項舟注意到不斷點頭的佟夢書，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從后面看過來，傻乎乎的。

掏出手機，艾項舟看高詩琳沒有注意他，便給路子添發了條信息，“路媽班上的這個班長傻乎乎的。”

“你可別欺負她，小書多好一姑娘啊……”消息回復得很快，路子添為此打抱不平。

路子添正在同一棟樓的樓下高三十一班上政治課。老師正在講臺上滔滔不絕，路子添在下面開小差，他確實著急下課，想去看看自己的“學弟”艾項舟。

這貨大中午神神秘秘地就來了，也沒有和任何人說。

如果不是剛才從窗戶旁看見跟著高詩琳的艾項舟，路子添還不知道他回來了。

學校為了節省高三學生的時間，把他們都安排在了一樓。為了更方便老師監督他們，所有的教師辦公室也在一樓。

奈何上課鈴已經響了，路子添還想著課間去找他，這貨已經送上門來。

“等一下下課了，在教室等我啊。”路子添想了想，補發了一條信息。

艾項舟沒有回復，沉默就是他的回復，路子添太了解他了。

只不過，這一次路子添猜錯了，沒有回復信息的原因，并不是不想回復，而是艾項舟一直盯著佟夢書。

她左邊的辮子開了，那雙細長且白皙的雙手，正在黑發中靈巧的纏繞。

艾項舟從不知道，原來看一個女孩綁頭發，也可以看得這么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