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學年開學的第一個月總是忙碌又熱鬧的，除了熬人的月考，還有開心的運動會。

一晃就到了九月的最后一周。

南城一中向來提倡素質教育，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根據學校安排，二十六七號安排了月考，二十八九號開運動會，三十號上午公布成績，下午大掃除完畢就可以放長假了。

經過這一個月的相處，大家才看清楚，艾項舟的本質其實是個逗比，有俠義心腸的逗比。

他若是不想說話，誰說都沒用；他若是想懟人，誰攔都沒用。

包括百戰不勝的“地中劉海”老師都成了他的手下敗將。

“地中劉海”老師姓劉名海，教高中地理。四十有余的年紀，頭上漸漸沒有了頭發。風一吹，頭上僅剩的幾根頭發，倔強地迎風飛舞。

只是誰都不明白，他為何偏偏要跟佟夢書過不去。

說起來也奇怪，眾多老師眼中的寵兒佟夢書，偏偏就搞不明白復雜的地理課。也不是不想學，但就是學不會。

連高三文科實驗班第一名的路子添都友情輔導過了，可還是沒有起效果。很多知識看似都知道，可是一考試就是做不對題，也難怪劉老師以為她是故意的。

為此，佟夢書自己也沮喪不已。

連高詩琳都說，佟夢書的地理要是能再高個幾分，年級前三名不成問題。

還好，佟夢書是計劃學理的。

月考前一周五下午的第二節就是地理課。劉老師正在苦口婆心地交代著月考的事情，“咱們月考題不是很難，是我和咱們高中部的地理老師一起出的，做題的時候認真一點，應該沒什么大問題。”

說完，劉老師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佟夢書，你注意點兒，要認真讀題。不會做的就蒙一蒙，別偷懶。作為班長，要起好的帶頭作用……”

講臺下的同學們鴉雀無聲，佟夢書微微垂著頭，從后面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艾項舟皺皺眉，他沒想到劉老師會這么說。

“每個人都上上心，我知道你們的想法。覺得要分文理科，到時候就不學地理了。但是你們別忘了，會考的還是要考的，難道你們想辛苦學半天，唯獨地理不及格么？多丟人啊！拿佟夢書來說，就算你拿過不少競賽獎，要是連會考都過不了，有什么用？”劉老師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

眼見著佟夢書的頭，已經快要伏在桌子上了。

艾項舟知道，這姑娘那極強的自尊心，一定受到了極大傷害。

想了想，艾項舟舉起手，“老師，我有個問題。”

“你說。”劉老師喜歡主動提問的學生，尤其這種偏理科的班級里，課上能有人提問，讓他開心不已。

“咱們地理課解題，講究綜合分析，對吧？”艾項舟問道。

“是，這位同學說得對。”劉老師還沒有完全記住他的名字，但眼神中帶著贊許，“地理啊是門綜合學科，講究鍛煉大家的綜合分析能力……”

“這就對了。咱們也要綜合看待班長成績的這個問題。佟夢書的成績上不去，她也很苦惱。據我所知，她絕對不是懶得思考，因為她為此也請教了不少地理成績好的同學。劉老師，您可不能覺得佟夢書能學好其他課，也一定能學好地理。正所謂尺有所長，寸有所短，說不定佟夢書就是七竅開了六竅，有一竅不通嘛……”艾項舟正在擺事實，講道理。

眼見著劉老師燦爛的微笑，化作滿臉烏云。

仿佛覺得不過癮，艾項舟繼續說道：“而且我們政治老師說了，內因是事物變化的根據，外因是事物變化的條件。所以，除了她自己的原因之外，也許還有些外因。老師，您覺得呢？”雖說是已經半年多不學政治課了，但畢竟是學習過一遍的，艾項舟多少還有點印象。

“那你的意思是說，她學不好，跟老師有關么？”劉老師終于明白，這人是來攪局的，趕緊反問道。

佟夢書回頭看了艾項舟一眼，有一絲感激。

“這是老師您說的。”艾項舟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你……”劉老師怒從心起，想要批評艾項舟幾句，下課鈴就響了。

看著劉老師扒拉著為數不多的幾根頭發，艾項舟“好心”提醒道：“老師，氣大傷身。”

劉老師看著這幫子只會耍貧嘴的孩子，氣不打一處來，張了張嘴沒有再說什么。冷哼了一聲，拎起水杯，收拾起書本轉身走了，拉開門的時候“咣當”一聲，嚇醒了睡著的同學。

“有本事摔門，有本事教會我們書姐地理啊，真是的。”葛爺已經跟艾項舟混熟了，一下課就竄到了他旁邊，“大哥，舟哥，受老子一拜，您這張嘴和星爺有的一比。”

艾項舟笑了一下，挑挑眉，沒反駁。

靠在椅背上，翹著二郎腿，艾項舟想，這下佟夢書要好好感謝自己了。

沒想到，從教室里鬧哄哄到上課鈴再次響起安靜下來，佟夢書都沒有回來。

還好這一節是自習課。

周五的晚上沒有晚自習，所以這節自習課時長一個小時。艾項舟以為她是被高老師叫走了，就沒有放在心上。學委替補班長，坐在講臺上盯著大家伙兒學習。

可是，左等沒回來，右等也沒回來。

看著佟夢書剛才失落的表情，艾項舟還是有點擔心。

輕步走上講臺，跟學委請假后，艾項舟往高詩琳的辦公室走去。辦公室的門鎖著，老師們都不在，猜測可能是去開會了。

從窗戶上，探頭看看辦公室里的邊邊角角，也沒有人在。

這姑娘去哪里了？

艾項舟胡思亂想著，突然他腦海里涌現出一個可怕的想法。前幾天，他爸在飯桌上還說，有個承受不了學習壓力的高三女生，從學校的天臺跳下去了。

這姑娘一直是老師的心頭好，哪里受到過這樣的批評，別一時想不開，有了其他的想法就不好了。

腦海里一旦有了這種想法，便無法停止。

艾項舟跑到每一層的女衛生間，在門口叫了一聲，仍是沒有得到回應。也是，要是真的因為不舒服在衛生間的話，佟夢書肯定會求助班上女同學的。

艾項舟路過教室，匆匆一掃，佟夢書的座位上依舊是空著的。

還能去哪里呢？艾項舟焦急不已。扶著樓梯又上了一層，這一層都是高一的教室。

他突然想起來，路子添曾經告訴他，在這一層教室的盡頭，有一個隱藏的臺階。順著臺階上去，是通往天臺的門。門原本是有鎖的，結果不知道被誰撬開了。

有一些好抽煙的男孩，會偷偷從這里上天臺去。

怕被老師發現，艾項舟俯下身，沿著各個教室窗沿的下端，挪到了樓道的盡頭。

那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不過，黑暗中有一條細縫。陽光從縫中穿出來，像是要把那一片黑暗撕裂。這應該就是門的位置。

艾項舟躡手躡腳地上了樓，輕輕推開門，“吱呀”一聲。

天臺不算大，除了一張舊桌子，一覽無余。

遠處的天光有些昏黃，是熱烈卻不刺眼的橙色，也是艾項舟最喜歡的顏色。

以天空為背景，桌子上坐了一個女孩，從艾項舟的角度看過去，只有一個背影。他拿出手機，把眼前的一幕拍了下來，換成了屏保。終于，自己的手機里也有了她的照片。

大概是因為看見了女孩，艾項舟放下心來。

輕咳幾聲，艾項舟走過來。

佟夢書聽見腳步聲，手忙腳亂地掐滅手中的煙，學校在抓學生抽煙，佟夢書知道。

抹了一把臉，長出一口氣，她轉過頭來。

艾項舟看著雙眼通紅的佟夢書，和她手中的煙頭。

“你……居然也抽煙？”

“啊？”佟夢書沒想到他關注的點居然是手中的煙，“不……不是，我看見那邊放著煙和打火機，想試試，但是沒敢。”

佟夢書聲音嘶啞，不似平時的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