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節，花燈點燃，各處坊隅巷陌，燈火通明。

“玄澈，我在這里等你了，你呢？回家了嗎？”一位容貌嬌俏的婦人望著河畔飄過的花燈，緩緩走近河邊，手伸進水里，手上的皺紋劃過水里，冰涼刺骨，婦人一顆眼淚滴進了河中去。

河邊玩耍的一個小孩走近婦人，柔聲道：“大娘，你怎么了，是這河水太涼了嗎？”

婦人回過頭來，一張臉上多了幾條皺紋，眉間一點朱砂痣，眼里沒有感情，面上也是冷冰冰的，看上去一潭死水，平靜無比，那小孩被這婦人的樣子嚇了一跳，不再與她說話，婦人就這么看著河水，華燈初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沒了那個少年，喊她：“郁央，以后我娶你可好。”

眼淚一滴一滴，婦人坐了許久，人群散去，她才慢吞吞地站起身來，背影消失在街道里。

玄澈初識她時，她是富家小姐，他是江湖行走的騙子。

少女及笄之年，行走江湖的小騙子在人群中看到了她，雙眸似水，雪白的皮膚，朱唇皓齒，一舉一動都讓人移不開眼，四肢纖長，一頭青絲用簪子別起來。

尤物。

那少女一腳踏出門，滿城男子驚呼，百里玄澈就這么在人群里，看到了讓他一眼萬年的女子。

興許是看到自己在看她，少女回眸，望向他，他那顆坑蒙拐騙從不心虛的心，第一次有了緊張的感覺，怪讓人不好意思的。

“各位，這便是小女郁央，今日便是為她找個如意郎君，我們就用拋繡球來決定。”一位胖乎乎的男人說完，樓下的男子來了興致，呼喊聲把少女的不情愿壓下去了，百里玄澈嘴角勾起，看來這女子是不愿意的，那就讓他幫她一把，也……幫自己一把。

少年嘴角上揚，在一群人你追我趕的爭奪戰里坐在一旁看，等到搶得差不多，別人體力耗完，他在人群里一個漂亮的輕功，修長的手抓住了繡球，穩穩落地。

比賽結束，樓上的女子還是沒有露出表情來，冷冰冰的望著一幫人，看著滑稽可笑。

窮小子當然得不到富老爺的認可，在羨慕的人聲里，百里玄澈走進了郁家，裝修富麗堂皇，古色古香，一進門就是一個池塘，里邊長滿了荷花，魚兒游來游去，傭人都在忙碌，突然來了這么一個男的，傭人紛紛抬頭，議論開來。

“這公子好生俊朗。”

“與小姐太般配了。”

……

玄澈豎起耳朵，沒聽見有說他壞話的，也就沒在意，跟著領頭的人進了府里，地面一塵不染，郁老爺坐在堂上，直視著少年的眼光，不屑道：“百里公子，老夫對你的名聲略有耳聞，可謂臭名遠揚，隔壁呂家的姑娘為了你要死要活的，所以這……”

不用猜他都知道這郁老爺是什么意思，他剛要說話，那郁家小姐便走了進來，一襲紅衣高貴優雅，媚而不俗，身材苗條，面色蒼白，病怏怏的美人。

女子瞥了他一眼，向郁老爺行了禮后坐下，轉而柔聲對耿玄澈說道：“公子，我是斷斷不會嫁給你的，也不會嫁給任何人。”

她一句話，既是對郁老爺說，也是回復少年，二人不謀而合，他百里玄澈最不喜歡沒有挑戰的事，既然對這女子一見鐘情，那就用自己的方式來讓人對他心甘情愿，而不是如此這般被動。

“姑娘說笑了。”百里玄澈抬眸笑得明媚，補充一句，“郁老爺在城中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想來不會出爾反爾吧。”

他本以為那郁老爺會因為面子上過不去，不會出爾反爾，誰知自己還是高估了這老爺子了。

“百里公子若是愿意，帶走郁央也行。”他沒料到，老頭兒不留情面，直接答應了這門親事，這么容易嗎？

不知為何，百里玄澈總覺得這郁老爺對他家這女兒沒多大感情，兩個人的相處也像是陌生人一般客氣。

“爹爹。”耳旁傳來一道女聲，一聽這咋咋呼呼的聲兒，百里玄澈便皺起了眉頭，聽著怪耳熟的，待他回頭一看，五官硬朗似男子，英俊中還帶著股子漂亮，看著還挺眼熟，果不其然，是上個月纏上他的富家小姐，他向來喜歡柔軟的女子，所以對這女子，沒什么好感。

聽到聲音，郁老爺立刻喜笑顏開，繼而，咋咋呼呼的女子撲到站起身來的郁老爺懷中，女子撒嬌結束方才發覺有人在，繼而干咳了兩聲，穩聲道：“百里公子，好久不見啊。”

不知為何故，聽她這么一句好久不見，百里玄澈后背發涼，一股冷風呼呼而過，他的直覺，這女子不是個什么省油的燈，就憑那個英俊瀟灑，像男又是女的長相，他就覺得這人能夠干出大事來。

“好久不見。”百里玄澈淺淺的笑了兩聲，沒理睬她，干巴巴回復一句，目光又回到了郁央身上。

這女子當真是好看到了極點，他行走江湖多年，從不曾見過如此貌美如花的姑娘，光是看上一眼，就讓人移不開眼。

興許是看到百里玄澈看向妹妹的樣子，郁茹踱步，擋在了二人中間，陰陽怪氣地說道：“果然是賤人的孩子，走到哪里勾引到哪里。”

聽這話，百里玄澈怪不舒服，一個女兒家，怎么能罵自己的妹妹賤人的孩子，聽著便是沒家教，而那郁老爺，只是靜靜地望著大女兒欺負小女兒，絲毫沒有要說句話的樣子。

“好好的姑娘，可惜就是長了一張嘴了。”百里玄澈眸中隱隱帶著憤怒，上下打量著少女，又道，“聽姑娘的話，郁央姑娘與你不是一母，也難怪，你沒有她那份度量……和長相。”

許是頭一次聽到有人為自己說話，郁央眸中的淡漠少了幾分，桃花眼里有了一絲光，而那郁茹，已然被氣到，瞪著眼看郁央，恨不得把那張全城男子都喜歡的臉撕下來，才能解她心頭之恨。

二人僵持不下，郁老爺也沒了主意，他要面子，又不能把“女婿”趕走，而這百里玄澈又不像是要走的樣子，怕是府里要多養一個人了。

還不等郁老爺開口，郁央就先道：“公子留下來吧。”

眾人皆愣住，隨后，郁央不顧一切目光，把百里玄澈帶走了，也不管身后姐姐一聲接一聲的謾罵，和父親難堪的眼神。

百里玄澈莫名其妙，就這么進了郁央的院子，他不知這女子是怎么了，未出閣的姑娘都不會把男子帶進自己的院子，而這郁姑娘，明目張膽把他帶進來，不知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少年還沒開口，跟著郁央的丫鬟便拿了一套新的衣裳，染上了一身黑，他身高，兩條長腿與這衣裳倒是合而為一一般，一換上，身上的流氓氣息都被遮蓋起來。

不過為何突然要給他換上新的衣裳，不得而知。

“公子，我們出去走走吧。”語罷，郁央便走在前，他跟在后，出了大門，不顧周圍人的目光，二人往街上走，一路向西，可算到了河邊，百里玄澈一抬眼，河邊居然站了個男子。

那男子穿著打扮雍容華貴，藍色的外衫，里面配了白色內襯，布料一看就是他百里玄澈沒穿過的，男子長長地頭發被風吹起，鬢邊留了兩撮頭發，手里拿著一只紅色簪子，眼神專注，盯著那只簪子發呆。

聽到動靜，男子回頭，看到郁央后，嘴角帶笑，又見她身后的百里玄澈，目光中多了幾分敵意，稍縱即逝。

“央央，過來。”男子招招手，郁央手往身后拉了一把百里玄澈后，二人一同走了過去。

看到她身邊有其他男子，蘭子亦面露不悅，皺眉道：“他便是搶繡球的人吧？”

“是。”郁央點頭，不留情面，“我會嫁給他，你與我不是一路人。”話音剛落，那男子一把抱住了郁央，兩只手抱得緊，男女力量懸殊，她掙扎了幾下沒有效果，也就任由他抱著。

男子痛苦的搖頭，嘴里念念有詞：“央兒，我不想看到這個男子，我也不想看到任何男子娶你，求求你不要嫁給他。”

他與她認識多年，自然知道，她言出必行，說嫁給這個男子，便真的能夠做到。

郁央推開了抱著自己的男子，拍了拍衣袖，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讓蘭子亦眼中多了一分悲傷，又不能對她發脾氣，他把身上的氣轉移到百里玄澈身上，指了指英俊瀟灑的男子怒道：“你嫁給誰也不能嫁給這個流氓，他臭名昭著。”

“我不會做背信棄義的人。”女子淡淡開口，眉間染上了一層悲傷，稍縱即逝后，她抬頭，一雙眸子望著眼前的男子，沒有任何欲望。

聽她真的一句話，男子眉頭緊鎖，繼而又把她拉進了懷里，怎么也不放開：“不要，我不要你嫁給別人。”

她推開他，背過身去，沒有看他眼里是什么樣，只知道，她與他這一別，不會再相見了，而那個一心一意對她的少年，死在了那個明媚的午后，為了她可以不要命的人，不見了……

“那我要你不要娶她，你可愿意？”郁央眸子中帶著期待，只是男子猶豫了許久，還是沒有給她一個答案。

她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蘭子亦斷斷不會為了她放棄唾手可得地滔天權勢，想來也對，在他們這個女帝當家的國家，一個男子被女帝看上，這是多大的榮耀，他愛權如命，不甘居于人下，本就被父親瞧不上，如今這般，當朝女帝放話，如果她心甘情愿嫁給一個男子，便自動退位，娶了她，他就是一國儲君。

“我早知道如此，又何必來此讓你看了笑話。”郁央甩甩衣袖，從蘭子亦身旁走開，又邁開步伐走近了百里玄澈，順勢拉起了他的手，冷聲言：“待你與女帝成婚之日，便是央央成親之時。”

聽著一席話，看著眼前的人，百里玄澈愣住了半晌，敢情這是老情人舊會，把自己當成擋箭牌了，他還就沒見過哪個女的如此這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想來自己在城中也是個出名的人物，現在居然成了第一美人用來氣老情人的東西了。

他暼了一眼那男子，對方看他的目光同樣帶著敵意，兩個人誰也不讓誰，互相瞪了一眼對方，還沒好好發泄，郁央便拉著他走了。

而身后的男子眼里帶著一絲嫉妒，冒著一股寒氣，想把他殺了的心都有了，不過他百里玄澈行走江湖多年，欠了那么多錢，騙了那么多人，他才不會被幾個眼神就嚇到了。

郁央把人帶回來，吩咐下人拿了套新衣服扔給百里玄澈后又囑咐他去洗個澡，言罷，她便去給他收拾住的地方了。

院中傳來聲音，百里玄澈泡在水里，隱隱約約聽到有聲音跑到他身邊，待他一回頭，一張俏得雌雄不分的臉出現，他嚇了一跳，差點叫出來，這家伙居然跑到自己的洗澡水里。

果然是個厚顏無恥地女子。

他白了一眼女子，厲聲道：“郁小姐，還望自重。”

這要是被郁老爺看到，不得把他的皮扒了，再者，一個女子主動跑進男子的洗澡水里又成何體統，他最是討厭這種投懷送抱之人，他百里玄澈，最喜歡有挑戰的東西，尤其是女人。

后來啊，他才明白，有的挑戰，就是自己太過天真了。

“我一個女子都不怕，你怕什么？”郁茹抬眸，含著笑容，眉目如畫，“莫非，怕我那個妹妹看到了？”

一席話說道百里玄澈心坎上，他確實不想在那個小美人眼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腦海中出現少女回眸一笑，那張傾國傾城地臉，整個城中，到處有人覬覦她的美貌，對于郁央，百里玄澈其實也沒多大興趣，他主要覺得，全城人都喜歡的人，若是被自己拿下了，那多有面子。

現在才發現，人家心里裝著人，看來他想完成任務，還需努力啊。

思緒回來后，百里玄澈站起身來，光著身子直直地拿起衣服，站在對面的女子目瞪口呆，好在霧氣蒙蒙，她什么也沒看到，只模模糊糊中看到了男子高大瘦削的肩，他便迅速地穿上了衣服。

“你可以滾了。”百里玄澈說完，一把提起了水里的人，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