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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三十年往事
北風呼呼,大雪紛飛的季節,臨近南海的海濱市再次迎來了旅游旺季,這里雖然比不上東南邊的普吉、巴厘、長灘,但是作為國內最負盛名的旅游島嶼,近海帆船、遠海潛水、直升機觀光、沙灘日光浴、玻璃棧道,多層次的旅游格調倒也未遜色太多。
盛大的篝火聚會,再來上一頓海鮮大餐,絕對是三五好友或者家庭旅游的首選。
氣候適宜的海濱市,已經讓越來越多來此旅游的人停下了腳步,把這里當做他們人生中最后一段時光的最后落腳地。
憑借近年來日益繁榮的旅游業和房地產,海濱已開始成為島上發展最迅速的城市。
夕陽落幕,漫步在海濱市的中心城區,入眼盡是高樓大廈、華燈熠熠、名車靚女、人流如織。
停步在路邊的海鮮檔口,鮮蝦海蟹上了桌,觥籌交錯之間,重染煙火氣,夜色更顯斑斕。
不過這一切跟北岸的臨高縣沒有一絲牽絆,縣內東北方的齊家村是一個漁村,全村有著大大小小近200條漁船,居住在此的村民絕大多數自然也都是漁民。
村里人以前多在近海北部灣作業捕魚,后來捕魚的船多了,船也越開越遠,陸續延伸到了海島東部及南部的海域。
不過近兩年受到各方因素的沖擊,村里出港的漁船也越來越少,時常可以聽聞誰家的漁船又低價變賣了,誰家這趟出海又折了本錢。
傍晚時分,漁港里的燈光又亮了起來,明晃晃的燈火中,兩艘漁船晃晃悠悠地靠了岸,早已等候在此的貨車打開車廂與漁船接上軌。
原始的辛苦勞作,幾個漁工一頭把漁獲從倉里往上提,另外一頭把裝滿海鮮的箱子順著軌道推進貨車上,眼見貨車車廂里逐漸被填滿,但是漁工們的臉上卻沒有豐收的喜悅,有的全是疲憊和憂愁。
從兩艘漁船上分別走下來一個中年人和青年,兩人脫下了臭氣哄哄的膠皮靴,光著腳站在水泥路上,就著腥氣的海風抽著煙。
“我這次算是徹底死心,跟二狗說,就按他上次說的價。”
“哥,咱們兩條船事十多號人出海七八天,就捕了兩萬斤爛魚爛蝦,拋掉工錢和料錢,里里外外又虧了四萬,要我說咱們這行早就不行了,這片海不養人啊?!?
汪平深深的長吸了口嘴中的煙,然后才把即將燃盡的煙頭拋進腥臭烏黑的海水里,直勾勾的盯著猩紅的煙頭在海水中慢慢湮滅。
汪平沒有接話茬,類似的話已經聽了無數遍,不僅僅是身邊自己的小舅子齊海,還有他姐姐同時是自己妻子的齊云霞,以及早些年那些脫離海鮮生意的朋友們,大家都在反復地說著這樣的結論。
近海捕撈真的是被時代給拋棄了....
汪平不是土生土長的臨高縣人,他出生在中原的一個人口大省。
因為在家排行老三,以及一些特殊的原因,鄉里鄉親的都喜歡喊他汪小三。
汪平的父親汪老石早年在鎮上當礦工,后來因為被軋斷了腿才無奈返鄉娶妻生子,村子里一直都有流言,說汪老石是因為偷盜礦產被礦主發現了被人家豢養的打手打斷了一條腿。
汪母是一個老實本分的農民,長年的辛苦勞作已經使得這個女人看上去矮小黝黑。汪平還有兩位姐姐,也都早早地就輟學進城打工了,大姐汪眉在一家服裝加工廠做工,二姐汪美在一家飯店做服務生。
或許是遺傳了父親的基因,汪平從小就不喜歡讀書。可別看汪平個頭不高,體型如同麥稈一般瘦弱,但是這小子心狠手黑,周邊村莊里不懼怕汪平的人還真是屈指可數。
90年代初,在擁抱改革開放的春風里,整個國家徹底變成了一座大工廠,無數的人在里面摸爬滾打,有的人依舊是灰灰土土的樣子,但是很多人把自己染成了七彩繽紛。
因為汪平還不到法定的打工年齡,雖然跟著大伯在工地上一同上工,在名義上汪平還是沒有工錢的,只是大伯每月可以多領取到40%的工資。
兩年后,原本被工友嘲笑為小身板的汪平已經變成了一名合格的建筑工人,反倒是大伯的身體因為年齡的原因一日不如一日。
從包工頭那耐人尋味的眼光里,務工多年的大伯明白了距離自己離開工地的日子不多了,可是全家人的生活重擔都落在大伯的身上。
尤其是年前剛剛老來得子,大伯更不能就這么空手回家準備養老。
一次偶然的機會,大伯在一次工友聚餐的飯桌上認識了一個倒騰股票發了些小財的男人,對方的名字因為年代久遠實在是記不得了,只隱約記得大伯常稱呼他為小開封。
那天晚上,當小開封在酒桌上炫耀其在股市里如何大殺四方獨占鰲頭的光輝事跡時,大伯如同被人用鐵鍬撬開了天靈蓋。
大伯要炒股!
昔日節衣縮食的大伯懷揣著東拼西湊的八百元錢,跟在小開封身后一頭扎進了炒股的浪潮里。
從那之后,汪平經常會從大伯的嘴里聽到一些完全聽不懂的名詞,什么“電真空”、“大飛小飛”、“浙江鳳凰”。
電視機倒是知道,可鳳凰牌自行車不是上海產的嗎?什么時候變成浙江的了?
汪平是越想越歪,少年的好奇心讓他覺得仿佛被貓爪子撓了一般渾身難受,而大伯臉上笑容出現的頻次越來越高。
整個人仿佛都年輕了十多歲,上工時也沒再出現過氣短虧虛的情況,原本已經準備動手的包工頭也不見了人影。
冬至那天晚上,叔侄倆在一家小飯店吃餃子,喝醉酒的大伯才第一次透露了炒股的實情,也是到了此刻。汪平才知曉,兩個月時間,大伯炒股就賺到了8000元。
汪平看著從大伯扣在飯桌上的存折上面的數字,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汪平和大伯在工地上干活,每個月的工資也才兩百多,而且通常都是要一年半載才能拿到全部工資。
如果運氣不好碰到包工頭欠賬,那更是只能眼巴巴地等著。
冬至后,大伯徹底變了。
身上的破洞爛背心換成了肥大不合身的西服,腳上綠包紅的大頭靴變成了被擦得锃光瓦亮的黑皮鞋,嘴里偶爾也會蹦出幾段時髦的港腔。
大伯叮囑汪平先暫時安心在工地上打工,轉身就在商場重金購置了大批的禮物,當晚乘坐了火車走了。
之后兩年,汪平見到大伯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也都是草草吃了一頓飯人就走了,即便是過年也沒有見過大伯回過家。
從父母的嘴里,汪平得知了兩年前大伯高調回鄉的經過。
那次大伯西裝筆挺而且帶著禮物回來,立刻就引起了左鄰右舍的熱議,人人都說汪老大在外面發大財了。
隨后大伯在村子里辦了兩日的流水席,給德高望重的老書記、老村長、大隊長等人送禮物更是驗證了這一猜測。
偶然的一次酒桌上喝醉了酒的大伯不經意間提了一句,他手中賺錢生意目前有些資金短缺,這次回家一方面是榮歸故里,另一方面就是在等銀行貸款下來。
半個月后,大伯的皮包里多出了六萬六千元的巨款,按照汪平父親汪老石的原話,要不是大伯強力拒絕了一部分人的借款,還不知道會有人被大伯給騙了。
90年初,證券交易所正式成立了,消失了兩年多的大伯再次回家了。
不同往日,這次大伯可是開車回來的,嶄新的凱迪拉克轎車再次成為了全村人飯后最熱的話題。
當年的私家車雖然不多,但是馬路上的夏利、桑塔納也不算是什么稀奇的物件了。
外觀造型優美的通用汽車確屬少見,隨著當年借債的鄉人從大伯的手中拿到了本金以及比約定還要高三成的利息之后。
大伯的名字成為了一個財富神話,即便是在市區里也有好幾個版本是關于大伯如何發家致富的。
汪平永遠也忘記不了當時的場景,無數汪平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人揣著大包小包現金,央求著大伯收下他們積攢了多年的積蓄。
人就是這樣,跟風是本能,貪心更是本性。
即便是汪平的父母也隱晦地提出了掏錢的意思,被大伯給拒絕了。大伯明確表示了自己賺的錢里已經有汪平的那份,用不著大哥大嫂再往里面搭本錢。
因為再也不用回工地了,汪平就在家里陪著父母以及大伯過完了正月,兩人帶著換洗的衣物以及一手提包的身份證,以及汪平已經記不清的大額數字的存折南下去了改革的最前沿。
這次外出,汪平從農民轉變成了炒股人。
改革的春風讓一座小漁村發生了巨變,城市化的演變過程正在這里上演,五湖四海的人涌進了這里揮灑著他們的汗水。
也是在這里,汪平人生中第一次住進了酒店,酒店的名字很好聽。
陽光酒店
金碧輝煌的大廳,靚麗的女招待員,豐富可口的餐飲,柔軟舒適的床,永遠都用不盡的熱水,讓汪平覺得自己就如同活在了夢里一般。
要是一年前的這個時候,汪平應該還在跟著大伯以及其他出來打工的工友們為了省錢,一群人在火車站拿著一堆行李隨便找個地方席地而睡。
在寒冷的冬天,一群人擠在一起裹著棉被互相取暖。
汪平突然從內心里覺得,當弄潮兒,真好!
開始步入股市后,汪平又開始覺得弄潮兒實在是不好做,每天都要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耳邊時刻都是各種渠道傳來的消息那一辨別真偽,漲漲落落的數字更是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汪平的小心臟。
開始的時候汪平還每時每刻計算著每股投入的收益,可后來隨著越來越多的資金涌進,汪平也學會了大伯的那種云淡風輕,大伯是怎么做到的汪平是不知道,他是因為已經徹底麻木了才能做到這個樣子。
隨著大伯的大額資金進進出出,證券所的經理開始對大伯推薦起借貸融資服務,說白了其實就是換了個馬甲的高利貸,利息稍微低一些,但是融資的額度卻非常高。
這對大伯完全就可以說就是火箭的助推器,省卻了他在老家里的私人借貸的繁雜手續。
汪平這段時間也因此回了幾趟老家,把大伯借來的外債全部都給清理掉了。
眼看著大伯股票賬戶里的資金池越來越大,最高的時候一筆進出就有上千萬,原本云淡風輕的汪平再也扛不住了,開始用飆車作為釋放壓力的手段。
汪平不喜歡大伯花重金淘換的虎頭奔,而是熱衷上了摩托車。一直到現在想起當年騎著那輛本田摩托車奔馳在街道上的場景,汪平心中還是懷念不已。
當時托人買win100時印象中是花了一萬多,也是因為這輛摩托車汪平結識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初戀,一個喜歡穿紅裙子在麥當勞打工的女孩。
有錢了以后的大伯開始不斷地出入深圳大大小小的娛樂場所,有時候還會組團到澳門玩一兩周,大伯身邊各色各樣的女人如同過客般五彩斑斕。
正當汪平以為以后的日子就像這樣一直過下去時,命運跟大伯開了個小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