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記得什么原因，我失去了身體，變成了靈。

聽后來遇到的其他靈說，只有死后對世間有著牽絆，而且牽絆之人同時也思念著你，才會變成靈。

成為靈后，可以隨意移動，但觸碰不到任何物體，靈與靈之間也無法觸碰。

靈只能觀察著這個世界，在只有自己知道的情況下，陪伴著牽絆之人。

靈能向神明許愿，唯一一次的機會，靈向神明索要祝福降于牽絆之人，不可模糊不清。許愿后，靈將會離去，而祝福將會落下。

靈的故事、準則在靈之間口口相傳，有的靈說：醒來的時候，就被告知了很多事情。

可是我不記得有過，我甚至不記得自己為什么失去了身體，不記得……自己的牽絆之人。

……

今天有一場運動會要去看，我恢復成清醒的狀態，朝著學校的方向飄去。大概是神明為靈著想吧，靈可以像睡覺一樣，進入休眠狀態，畢竟人是要休息的，而大部分靈除了自己的牽絆之人以外，對其他人都不感興趣，與其無聊地呆著，不如休眠。

幾天前，我路過一所學校的時候，聽到了校內的鼓聲和號聲，轉頭看向校內，“大概是在準備運動會吧。”心里平靜地想著，當我轉回頭后卻發現，身體已經停在校門口，“好像還是想要去看一下的樣子。”

于是，在飄入學校得到運動會舉辦的日期后，我如約而至。

哦，為什么說如約而至呢？因為我是從學校里的一個靈那里得到的消息，他邀請我過來同他一起看運動會。

“你要來看嗎？”

“我在想想吧……”

“別想了，來吧，給你看看我兒子的精彩表現。”

我看著他自豪的樣子，自己也確實有些懷念，就答應了。

快到學校門口時，我看到了那位父親，他也發現了我，然后揮舞著手臂，同時在喊著什么，好像是怕我看不見他，于是我向他擺了擺手，繼續慢悠悠地向前飄著。

等我靠近他時，才看到了他急切的臉色。

“啊，怎么……”

我話還未說完，只見他伸出右手來抓住我的手，然后轉身向學校內走去。

“快點，要開始了啊！”

靈是沒有觸覺的，所以，他并有發現他的手從我的手中穿過，然后自己一個人“跑”走了。

沒錯，他還是用跑步的姿勢飄著。

我不知道這里應不應該吐槽，只能先追了上去。

直到到達操場，他似乎還是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他掃視著開幕式的長隊，應該是在尋找他的兒子，他的目光停止在一個地方。

“快看，那個班倒數第二排排頭的男孩。”他指著一個隊列告訴我。

“要過去嗎？”我看了一眼說道，雖然他興致勃勃，可我對他的兒子確實沒有太多的興趣。

“我們去看臺，家長來了都是在那邊看。”

“嗯，不過，我們為什么要去看臺呢？”

我簡單地答道，可能是我說話的聲音有點小，他似乎沒有聽到，繼續向前“走”著。

看臺上的家長并不多，大概是每個班只有幾個家長來的樣子。

“家長來的不多啊。”我隨口說了一句。

“畢竟是工作日，大部分家長沒有空閑的時間。”他平靜地說道。

運動會開幕式的最后環節，副校長上臺講話。

“大概又要開始念經了，不過這校長看起來好年輕啊。”心里想著。

校長洪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這是個體育老師吧。”我吐槽道。

“我很喜歡這個校長哦，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的校長了。孩子們也都喜歡他。我剛認識他時，還在想會不會太年輕了。”

“不過現在看來，沒有問題嘍？”

“當然。”他笑著說。

“那我宣布，紅白中學夏季運動會正式開始”

校長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從主席臺傳來，聽到這里，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抬起頭，正好對上學生們轉過頭看向家長們的目光。

那位父親正向著某個方向揮手，我想起剛才指給我的男孩，順著父親的目光看過去，才看清男孩的模樣。

男孩瘦瘦高高的，安靜地站在班級隊伍的后面，給人一種與世無爭的感覺。他也在望著看臺，準確的說，他是在注視著，注視著他的父親現在所站的地方。

“能看到嗎？能看到吧。”我在心里自問自答。

禮儀隊散去，各班要回到自己觀賽區時，少年才慢慢回過頭，父親也放下了手。

“所以你才到看臺這里看嗎？”我輕聲說出了之前的疑問，雖然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

父親點了點頭，繼續看著孩子，說：“以前每年的運動會我都會過來，陪著他。就是有點可惜，以后不能給他加油了，不過我相信他，能給自己加油。”

我轉頭看著他，他臉上洋溢著笑容。

“他一定能感受到你在看他，鼓勵他吧。”

他有點驚訝地看著我。

“那我就當作他能夠感受到吧。”

“嗯。”

“我聽說過你。”

“啊？”

“靈的數量畢竟不多，大家遇到了，就在一起聊天，容易說很多話。”

他看了看我，接著說：“最近碰到的幾個靈都多少提到過，來了一個新的靈，穿著一身黑色運動裝，還有跑鞋。”

我也沒有在這里見過其他靈這樣，大概說的就是我了吧，“所以那天你是認出了我才約我來看運動會的嗎？”

“那倒不是，只是看你對運動會很有興趣。”

“他們沒說我壞話吧？”雖然是詢問的樣子，其實只是想吐槽罷了。

“絕大部分靈都是很友善的。”好像是要糾正我說話的偏見，“他們說這個靈……就是你，挺清閑的，基本每天都在閑逛和休眠，或者說，大部分時間都是在休眠。”

“好像是。”我無力地回道。

“你沒有要守護的人嗎？”

“如果是指你兒子那樣的話，應該沒有吧。”

“蠻特殊的嘛，為什么要來這個地方呢，這個城市？”

“嗯……休眠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大概就是這樣吧。”

“夢嗎？現在看起來，我活著的時候也好像一場夢”，他看著我在聽就繼續說道，“從妻子懷孕開始，我就計劃開始全新的生活，原本地四處奔波，在孩子出生時變成了一家咖啡館，安心地在這個城市生活。孩子漸漸長大，我就開始一點點教給他我喜歡的東西，還有我想讓他學會的事情，那小子真的很聰明，而且，這里我要自夸一下了，那小子真的很崇拜我，學的快還有勁，我真的很開心，有他這樣一個兒子。”

“那……”我剛準備接話，正好看到他的兒子站上了賽道。

“你驕傲的兒子要開始了。”果然還是在意輕松的話題會更好。

“嗯。”堅定的聲音，父親顯然興奮起來了，“兒子，加油啊！”

我趴在看臺的欄桿上，看著這些十幾歲的初中生在操場上揮灑汗。

今天大概就這樣結束吧……

我和他保持沉默了好久，我看著眼前的景象，心中的熟悉感一點點地浮現出來，可我依然想不起任何事情，不過自己已經習慣，而且我很喜歡這種感覺，安逸。我成為靈，剛蘇醒的時候，還有著一些重要的記憶，可后來漸漸就全部忘記了，雖然記得這件事，可對消失的記憶完全沒有印象。沉浸于這種環境中，一絲困意涌上心頭，好久沒有這么舒服了。

“喂，陪我聊一會吧。”

我轉頭看著他，夕陽打在他的臉上，有一種朦朧感。他轉身向看臺的長椅走去，我跟上他。

“坐”在長椅上，我等著他再開口，再次聽到的聲音卻是學校的鐘聲。

“其實，我還是有很多遺憾的。”他的聲音壓在鐘聲下面，“我從沒想過自己會這么早就離開了他，從他出生開始，我就一點點想著他的未來，我想和他一起成長，想讓他開心快樂。每次到他的假期，我都會抽出時間，帶著他去旅游，和他一起去看世界。他的媽媽開始還跟著我們一起出去，后來，去的地方越來越多，孩子也長大了，他的媽媽有時候就留在家里。去年，我和他去旅游，在一個商場購物時，商場突發火災，確保他能逃出去后，我回去救人。”

“開始沒想那么多，不知道起火原因，火勢蔓延地特別快，我在里面看見一個小女孩，她的母親倒在她身旁，想救她出來的，可惜都留在了里面。”

“我以前想了好多，想和他一起學習，和他一起打籃球，一起玩游戲，等哪天他帶著自己的朋友，自己喜歡的人到家里玩……。”

我聽著他的話語，像是聽別人在轉述，像是遲暮之人在講述自己的一生，一幅幅畫面浮現在腦海中，有著老相片的質感，平靜而動人。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我？我不記得。”

“我想一想，那我叫你玦吧，我寫給你看。”

操場上的學生已經離去，看臺的家長也都去找各自的孩子。

我和他兩人靜靜地坐在看臺上，地上仿佛拉出了長長的影子，大概神明也有自己的想法吧。

“玦。”他突然說道。

“嗯？”沒想到他突然就要這么叫我，我遲鈍了一秒后答道。

“玦，謝謝你，在我生命旅途的最后一天，你能陪著我。”

我聽著他的話，急忙轉過頭去看他，只見他笑著看我說道：“我許愿了。”

“嗯。”我答道，低下頭思考要說些什么，卻在我抬起頭的時候已看不見他，只有夕陽的光照在我的臉上，這種事對我來說，其實早就已經習慣了吧。

夜晚，我漂浮在男孩的窗外，男孩打開手中的信。

“兒子，爸爸為你做了好多計劃，想讓你彈鋼琴，彈吉他，能用音樂表達自己；想教你打籃球，在籃球場上馳騁，被同學、朋友羨慕；想帶你去種樹，看著它和自己一起茁壯成長；想和你去潛水，看看對我來說，也是未知的地方；想和你一起經營咖啡館，認識爸爸的朋友，還有那些可愛的顧客……

……

兒子，爸爸想讓你成為自己夢想中的樣子。”

離世的人，再一次為心愛的人帶來祝福，好像今晚明亮的圓月……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