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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流放
這里是位于大嶺原的最邊角,大牛村。
深夜,當寂靜的原野只有簌簌風聲流淌著,在村子最偏遠的房屋里,有人突然從夢中驚醒。
那是個本來端正如尸體的男人,夜色下,他的雙眼剛一睜開,寒光便乍現于黑暗。
毫無預兆地,燼言直接盯上了頭頂位置。
是他來了。
兩雙眼睛隔著一條橫梁,對視片刻后,等到床板上的手指慢慢動了動,俯視下方的人才出聲道:
“速來,村口等你。”
送完話,房頂上的影子往后一倒,消失了。
與此同時,仿佛封印解除,燼言的耳中陸陸續續地傳來了周遭百里的各種嘈雜聲音。
如同螞蟻開始筑巢,豬玀正在吃食···
聲音繁多后,便匯聚成了不可名狀的奇怪呢喃。
隨著進入腦子,目送黑影離去后,被迫清醒的人日常性地開始承受著翻天覆地的捶打捅擊之痛。
那種痛,宛如有個看不見的存在拿著滾耙在頭上犁田。
說到犁田,不久前,燼言便是在泥巴地里得出了一個事實:
他應該是一個人格分裂患者。
依據是,從生出意識起,他就一直感受著腦殼痛的折磨。不僅如此,這具身體里,還有很多可以說話的存在。
雖然自己長得越來越大后,疼痛有慢慢消減,說話的也變成了一個——
但,生活在村子里久了,如果不用患者來解釋自己的話~
他怕自己也會變成最開始以為的怪物。
畢竟,十年來,從渾渾噩噩到自取名字,燼言看盡了村里人習以為常的諸多事情。
比方殺人后吃掉尸體的肉,拋棄產下的幼子互相交換女嬰,在田地里種下頭顱種子····
這些都是淳樸的村里人笑著做的。
以往這些村民們雖然毫不遮掩,但看他遠遠躲著,也沒有拉著他一起。
所以燼言怎么也想不到,今夜村口的熱鬧,他們怎么顧上自己了···
抬手敲了敲頭,男人一邊回憶過去一邊面無表情的躺了一會兒。
等到疼痛終于緩過,他才慢吞吞地坐起身。
拿起搭在胸口的衣物,專心穿好下床后,燼言提上放在門邊的燈籠。
點燃,開門。
-
嗚~
巴掌大的角號在夜里被吹出綿長聲響,土黃色的村口,一行遠道而來的人終于停下了腳步。
仔細看去,這是一個十分混亂的隊伍。
先是分成列隊圍繞的十來個黑衣男人,穿著齊整,帶著統一的木制面具。
他們身型相差無幾,幾乎都是健壯高大的存在。
再看被他們包圍的人,男女夾雜,胖瘦不一,衣著和狀態更是千差萬別,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們手上都綁有粗壯的鐵鏈。
所以,這是一行押送流放者的官差。
一聲長號吹完,推起面具露出縫隙的男人將面具還原。
他回頭掃了眼疲累不堪的流放者們,好心給他們留下一句:
“這里是最后一個村莊,再往外走什么人都遇不到了,所以你們最好留在這里。”
“留在這里?”
人群里,一個土黃色的胖子往前夠了夠,他努力看著眼前村口,滿眼挑剔:
“大嶺原沒有城鎮嗎?”
作為流放者,他能維持胖子的身形家里花了不少錢。
一路上,胖子雖然和其他人一樣,用雙腿走路,但吃喝都是和送押官差一起的。
他自詡怎么也不該落腳在這種地方···
鄉里村野的,看著就條件差!
大概是關照他,對于胖子積極的反應,黑衣男人笑了笑才意味不明地回道:
“有,但我們不會去。”
啊?這什么意思···
胖子以及默默聽著的其他人來不及知道更多的,不遠處,那扇粗糙的大門終于被打開。
嘎~吱~
輕輕重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村門口,慘白的燈籠晃悠著,映照著來人灰撲撲的褲腿。
“今晚不少人啊。”
女人豪邁的聲音從光亮處飄來,剛才還滿心嫌棄的胖子莫名抖了抖。
他小心移到黑衣男人身后的縫隙,抬眼,順著直覺,剛好便對上了一雙迫不及待的眼睛。
那眼睛,幽黑一片,除了熱切就只剩渾濁。
他從沒見過這種女人眼睛。
而眼睛的主人正是出聲的那位,她走在村民的最前面,高挑健壯,一看就是村里管事的人。
她和送押官差明顯很熟,走到跟前了只是對視一眼,然后便精心挑選起自己想要的對象。
跟在她身后的村民雖然還沒輪到,但同樣如狼似虎的伸頭到處看,即使沒出聲,眼神也冒犯得流放者們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每一個束縛之人在流放前都是十分顯赫的,被流放到這里只是因為作為失敗者的懲罰而已。
村民這樣的存在,在往常,還是無法入耳的詞。
若不是失敗,終其一生,他們可能都見不到這么多骯臟低賤的人。
真實的現狀一次次提醒著他們。
好比胖子,即使做好了準備,但看著粗俗不堪的村民對著他們挑挑選選,惡心惱怒的情緒如山般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
不到片刻,村口突然連人帶風地安靜下來。
“我要那個。”
高大女人指了指胖子,她臉上本來開心的笑淡了許多。挑好人后,只從懷里拿出一個和衣服同樣灰撲撲的袋子扔了過去。
黑衣男人也沒打開看,接過袋子就往后招了招手。兩個官差噌的跑過去,架起胖子就牽給了女人。
“高遠山,贖金已付。”
令牌與鐵鏈叮當觸碰后,黑色的束縛鏈就從官差移交給了女人。
仿佛一切有了結束,交易就此開始了。
“現在村長選完,該我們了!”
規矩下,被高大女人壓住的其他人瞬間掀起老大的聲音,吵得村里一些沒打算出來的也跟著晃悠過來看熱鬧。
黑衣官差們默契的散開隊伍,將剩下的人完全暴露在挑選的目光里。
老舊衣服和奇怪氣息就這樣一股腦撲向流放者們。
鎖鏈嘩啦響個不停,他們左右躲閃著,一邊想維持自己的體面一邊又被迫聽著眼前的賤民不知羞恥的談笑。
“我想要個小一點的。”
“我喜歡老的。”
“這回的女人怎么這么多!男的呢?”
“這個不錯也,皮膚嫩嫩的,摸起來好舒服。”
有村民朝著臉蛋上了手,但轉瞬就被其他人瞪眼警告,雖然他們都是沒有規矩的鄉野村民,但占有欲都很強。
村長在旁邊看到也公正出聲:“喂!不許亂摸,除非買了。”
夜里,不甚明亮的光下,動手的男人訕訕垂下了手,他傻笑兩聲,很快又和其他人擠到一起挑選。
較遠的暗處,蜷縮的女人悄然收回眼神,她勒緊身上的布條,將背上的人捆的更緊了。
兩人重合在一起如同駝背的怪物。
大概是她們隱在最后面的位置,等到村民們挑選相看逐漸結束,押送官差這才發現高大女人帶來的村民不夠買完自己帶來的流放者。
剩下的三個女人面前,最后一個村民猶豫了好久。
他身材干瘦,皮膚發黃,和村長的身型相差甚遠。看樣子,肯定買不起三個男人。
眼看那個村民打量的腦袋都快趴到地下,和村長交易的官差張張嘴:
“那里還有三個女人。”
嗯?
摩挲胖子臉龐的高大女人被打擾到,她微微偏頭,表情冷淡的臉朝空地瞥去。
擠在一起的女人雖然都瘦的跟干柴一樣,還有一個快死了,但確實還要剩兩個。
畢竟牛?牛小八窮的叮當響,買一個都費勁。
“我要她。”
這個時候,牛小八終于選好了,他指著身上背了個活死人的女人,眼睛發亮,仿佛選的是個被大家遺漏的寶藏。
由于他的聲音太過雀躍,村民們不免應聲看去——
垂著頭的女人也在這個時候小心抬眸,那雙映照著寒夜的眼睛被蝴蝶翅膀遮掩了一半,長在消瘦的臉上像顆墜著寶石的花。
“嘖嘖,花小八看的又是個只有臉的貨。”
遠遠的,看到這一美色的村民們似乎不為所動。
在說話人旁邊,其他人看看自己買下的再看看剩下的那個,跟著議論:
“別說,這個倒是有村長那么高,但太瘦了,不好養啊~”
“難怪他看那么久,這下高興了吧,不過這種女人可不好養,硬梆梆的不說,脾氣也臭。”
···
沉如月感受著自己臉上掃過的道道目光,最后看了眼沒說話的押送官差。
兩人眼神一觸即收,某種決定在這一刻終于定下。
“咳咳···”
努力咳嗽了兩聲,瞥著旁邊發抖的女人,沉如月滿懷歉意地朝一臉垂涎的村民彎了背脊。
她干到起皮的唇瓣微掀,聲音沙啞:
“如月多謝公子,可我們是兩個人。”
“啊?···什么意思,你不愿意跟我?”
牛小八先被文縐縐的公子兩個字燙到,都沒喜上一瞬,然后又被后面的話驚到瞪圓雙眼。
她們是兩個人····一個人不賣····為什么不賣?自己只想買一個。
兩個人也可以,但沒錢···買一個的錢有···為什么不單賣?
好煩!
男人粗著鼻孔劇烈呼氣,簡單的腦子都快轉不過來了。
身后,和他站一邊的村民們對女人的話倒是各種想法,但大多數說著說著就剩下不值兩個字。
對,不值得!
想想自己微薄的收入,花小八憤憤不平后干脆抓著另一個也不說話的女人轉身就走。
不賣算了。他遺憾想著。
叮叮當當的鎖鏈聲在遠處響個不停,沉如月冷靜等待著自己的結局。
皮肉相貼下,她能聽到背上的人呼吸越來越微弱,在這個夜里,仿佛隨時都會死去。
女人知道,送押官差不會再往前走了,而她,會被賣出去還是殺死呢···
村口的聲音漸漸小了,其他等待的官差開始往里挪動。
黑衣男人見高大女人沒有轉身離開,便繼續站在她旁邊等著。
深夜終于有了冷意,他悄悄握了握拳,一時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意思。
直到一個慘白的燈籠從遙遠的地方慢慢飄來。
高大女人等到了買家,她第四次開口:
“燼言,這里還有兩個女人,你一起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