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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言(1)
我行走在無邊的原野上,眺望遼闊的蒼穹湛藍,廣袤的原野深遠,渴了就捧起草葉間的露水,餓了就咀嚼一些甘甜的花瓣。夜晚,仰望璀璨的星空,枕著蟲鳴入睡。黎明前我醒來,喚醒遠處山林中的鳥雀。就這樣,我游蕩在天地間,領略攝人心魄的大美風光。
我在這樣的境地里生活,原野的景色是我心靈的慰藉,草葉上的露珠是我生存下去的能量。這些都是我賴以生存的食糧,只不過有的是精神食糧,有的是肉體食糧。
我們生而活著。人的出生從來不受掌控,于是只能經營活著,所以稱之為生活。每個人都是一個形狀各異的容器,容器的外層如同樹葉,看著相似,卻沒有一片樹葉是完全相同的。容器內部被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屬于身體,一部分屬于靈魂。容器里盛放我們賴以生存的能量,想要盛滿,就要在裝新東西之前把里面殘留的東西全部清除干凈。所以人和動物,乃至植物都存在新陳代謝,而靈魂也要經過洗禮才能得以凈化。我把這些裝在容器中的東西稱為人間食糧。
上蒼是人間食糧。
上蒼創造出人類,同時給了人類延續下去的能量。事實上,上蒼本身就化為這些能量,一片面包、一杯清水、一份信仰都是上蒼的形神所在。上蒼作為造物主的同時,也把自己變成了延續人類發展的食糧。
上蒼變成了莊戶人的農家院,于是我看到草棚里塞滿了飼草,草棚邊上正活動著一群螞蟻,一些葉子和干草在長龍般的隊伍里緩緩移動,朝著草棚后面的墻根下移動,它們也在準備過冬的食糧啊。谷倉里盛滿了谷粒,那是金黃色的麥子,是期待中的財富,是我們無比珍貴的食糧。我抓取一把保留,等到新生的春天,我就把它們播到地里;秋天,我就可以收獲更多的谷粒了。果品儲藏室放置著各種水果,葡萄一串串地掛在細繩上,梨子像蜂巢一般堆砌在籃筐里,一口咬下去,那甘美的汁液陶醉了我的心神。那歷經幾個時節孕育出來的果肉是愛情醇香的結晶啊!
旅途是人間食糧。
人有多種活法,終日坐在門檻上曬太陽能夠過完一生,踏上旅途去追尋不一樣的日出日落也能過完一生。我素來向往自然界的美妙景色,自然選擇了后一種生活方式。
我曾多次踏進黃沙漫漫的荒漠,那里白晝很熱,如同置身火爐;夜晚卻奇冷,猶如身在雪地。我深切地感受到生命的意義,正是那種強烈的求生欲望才給了我走出荒漠的希望。我早就該狂熱地愛你啊!每顆沙粒都心懷偉大的夢想,再微小的沙粒都能映現出宇宙!
沙粒啊,你可還記得生命的含義?生命原本是和某種愛情結合在一起的,現在它們已經分離了。你還記得那種愛情的樣子嗎?我知道你也希望得到世人的贊頌,因為你也是一種生命,而生命是一曲永恒的贊歌。
我從春天走到秋天,又從冬天走到夏天,我那流浪的足跡遍布世界各個角落,我見過高山上厚如棉花的大塊云朵,也見過鄉村里滿載糧食而歸的大車,還見過山林間慌亂膽小的灰色野兔……我曾枕著田埂進入夢鄉,也曾半夜被雨露叫醒……
有人生性不喜歡奔波,只喜歡過安安穩穩的生活。對此,我不會有半點異議,因為比起豐富和充實,人生最重要的事情是快樂。
快樂是人間食糧。
大自然總是很活躍,因為自然萬物都在竭盡所能地追尋快樂。有了快樂,花莖便會長高,嫩芽便會伸展,花蕾便會綻放。那些承載著春色的紫藤枝,在不經意間邂逅了快樂,于是海倫把它編成了一個花冠,它也由此親吻了海倫那幽香垂地的頭發,陽光也在此刻擁抱了它。快樂游走在天地之間,邀請了所有存活的事物步入婚禮的殿堂,享受那分享之后翻倍的快樂。那在低溫下陷入沉睡的幼蟲啊,快樂一定給了你美妙的夢境,所以你才會變成蛹,憧憬著春天的新生。
啊!我該用什么來形容快樂呢?那是一種安逸,同時也是一種不滿足,是能夠驅使所有人自覺前進的力量。
我行進在無休止的旅途中,只為一個目的,那就是找尋快樂:下一個綠洲一定更美!下一個城市一定更有秋色!下一個花園,繁花一定更加絢爛……永遠都是下一個,所以我的雙腳永遠都是在路上。
欲望是人間食糧。
我走在散發菜香的餐館門外,就開始召喚進食的欲望;頂著沙漠炙熱的陽光,就會產生喝水的欲望。毫無疑問,它們是由饑餓和焦渴牽引出來的,正是有了這些欲望,我才會走進餐廳,才會走出荒漠。所以我一直認為,欲望于人而言,向來都是有益的。
我對欲望有著近乎癡狂的態度,為了更深刻地體會欲望達成后的快感,我會在餓得幾近昏迷時才進食,甚至渴望綠洲離我更遠一些。那強烈的饑餓和焦渴的感覺得到緩解后,我獲得了更加暢快的歡樂。
我們的每個欲望都連接著身體的相應感官,我渴望那種感官被觸摸所帶來的快感。記得有一次旅途出發時,我把馬鞍兩側裝滿令衣食無憂的金子,在行李中放上所有人都會喜歡的抗寒皮裘……我看到一輛載人的馬車正在林蔭大道上疾馳,一時興起真想把它劫走;我騎著馬望向路邊的農田,想起村莊里鐵匠家的那把犁鏵,真想把它帶來,好讓它在這田間肆意地遨游……
我們身上聚集了多種惰性,它們一直在痛苦中等待著,并以欲望的形式呼喚著我們;它們渴望一種足以令我立刻動身的欲望,欲望實現的時刻就是它們擺脫痛苦的時候。我看了看那輛揚塵而去的馬車,心里想著它遲早都會逃逸,逃到我們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去。所以我不會選擇馬車。我來到一處冰天雪地的境地,那里靜靜地停放著一副雪橇,為此我欣喜若狂。我把身體里所有的欲望都套在了雪橇上,然后在光滑的冰面上疾馳,滿足地回望著身后那被揚起的雪塵……
愛情是人間食糧。
幸福是人間食糧。
夢境是人間食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