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九月，秋意漸濃。寒意侵入人間，街上的行人自是少了許多，反倒是一旁的茶寮酒肆中生意越發紅火。

西街醉仙樓，燕京城最有名的酒樓。

此刻雖然還不到吃飯的時辰，但大堂中已然坐滿了人。小二托著一份份酒菜在眾客間熱火朝天的穿梭，像一只忙碌的陀螺。

“嘭！”靠窗的一張八仙桌旁，一個身著竹布長衫的中年男子忽然擂了一下桌子，登時引得堂中一寂，引得眾客都向他看去。

“陸兄可知，卞城到底是破了！”中年人不知自己已引起了所有人的側目，只自顧自的嘆息著道：“那卞城守將被北韃子割去了頭顱，懸在城門上整整三天三夜。還有城中住著的岑叔遠岑大俠，他一直幫著守軍抗韃子，結果他們一家也被害了！”

“懾月刀岑大俠？！”被中年人稱為陸兄的男子一驚，半晌才回過了神道：“他可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啊，怎得連自家老小的命都護不住？”

“唉——”中年人黯然：“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啊！韃子攻城時，他連家中的廚子都叫著拎了菜刀上城去。若不是他，只怕卞城破的更快。那些韃子自然恨透了他，一破城便先沖到他家，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連貓狗都沒放過一只全殺了！”

“啊！”堂中，不知是誰接了一句：“那岑大俠的女兒呢，江湖第一美女岑桑兒，她也死了？！”

聞言，中年人面色一變，回頭找了半天卻不知到底是誰出聲發問，只見滿堂客人一個個皆瞪大了眼盯著他，倒把他看得一陣心慌，當下諾諾的道：“死到沒死——”

此話一出，堂中人倒有一大半都松了口氣，繼而便有人問：“閣下不是說岑大俠全家都被害了么？怎么鳳琴仙子倒逃過了一劫？”

“咳！”中年人面色尷尬，清了清嗓子才道：“鳳琴仙子是沒死，不過，卻被韃子兵擄走了。”

“哈？！”一言出，滿堂嘩然。

一虬髯莽漢猛的拍案而起怒道：“韃子也欺人太甚，竟連一弱女子都不放過！”

“是啊！”一旁坐著的文雅劍士接口嘆道：“自古紅顏多薄命！也不知可曾有人前去搭救？”

“嘿嘿，別人去不去不知道，但有一個人一定會去。”角落里，一個陰測測的聲音突然響起。

眾人聞聲，又齊齊將頭轉了過去，只見一個形容猥瑣的老者獨自縮坐在屋角，正端起一杯酒往嘴里送。

最先說話的中年人愣了愣，起身隔空拱了拱手道：“不知老丈有何最新消息，倒不妨說出來讓我們大家聽了好寬寬心。”

“哼，你寬個什么心？”老者吞下一口酒，聳著酒糟鼻嘖嘖了兩聲道：“鳳琴仙子乃江湖第一美女，自然是男人都想要的，可怎么也輪不著你去為她擔心，嘿嘿！”

“你！！”中年人聞言大怒，一時臉都氣白了。

“桀桀桀桀……”老者卻毫不在意，一陣怪笑后又道：“鳳琴仙子岑桑兒，母氏姓陳，是江湖第一世家上官莊主的嫡親表妹，流月公子上官輕塵的親表姑。岑桑兒落了難，上官家豈有袖中旁觀之理。別人去不去救他不知道，但上官輕塵是一定會去救的，這英雄美女——嘿嘿，所以我說你鐵掌門李勝是咸吃蘿卜淡操心，這種英雄救美的事兒可輪不到你操心！”

老者話音才落，中年人卻驀地后退一步，直撞得身后桌上一陣杯碗亂響：“你、你如何認得我？！”

“哼，這世上就沒有老夫不認得的人，不知道的事。”老者夾了塊肉塞進嘴里，洋洋得意的道：“流月公子上官輕塵，一出生便被少林方丈贊為骨骼精奇，乃百世難得一遇的練武奇才。他長大后也倒是不負眾望，十八歲那年就一劍挑飛了全紅日的日月雙貫輪，讓流月劍一躍成為兵器排行榜上的第一。去年他剛滿二十歲，在武林大會上可是出盡了風頭。與他一輩的少林、華山、峨眉、崆峒等幾大派的弟子皆不是他的對手，比他高一輩的那些個掌門、教主什么的又自持身份不肯下場，倒是武當掌門松云子道長與他切磋了一番劍法，整整五百招下來不分勝負。嘿嘿，上官輕塵二十歲，松云子六十多，半截身子都埋進黃土里了。各位請等著吧，最多十年，這江湖就要姓上官了！”

“如此說來，既是流月公子親自前去相救，那鳳琴仙子定能安然歸來了。”又是先前的文雅劍士將話題引了回來。

“那也難說！”老者一笑擺了擺筷子，臉上現出幾分淫邪之色。“那鳳琴仙是在卞城被劫的，卞城離胡都不過十來天馬程。今日距卞城被破已過了三日，上官家堡在千里之外，那流月公子就是騎著汗血寶馬日夜不停的追，也得在七日內追上胡兵，救回岑桑兒才行。否則——嘿嘿，一旦進了北蓀境內，就算他再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有三頭六臂也只能救出一朵‘殘花敗柳’了……”

“嘭！”

一聲脆響，隨即稀里嘩啦的瓷碎聲鬧的滿堂皆驚。

老漢突然一躍而起，油乎乎的衣袖帶過桌面，掃的桌上酒壺、菜碟砸了一地。

他直愣愣的站著，一手搗著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望向窗外，一縷細細的血絲自他指間慢慢沁出，詭異嚇人。

“百曉生！”冷冷的，一個竟尚有些稚嫩的聲音從窗外飄進，卻聽得人心頭隱隱發涼：“留著好牙口多吃幾年飯不好嗎？”

語聲漸近，眾客又隨著語音傳來的方向望向了酒樓門廳處。

一個少年，至多十六七歲年紀，青衣短褐，面容冷俊，一步一步拾級而上，走進大堂。

眾客莫名被他的氣勢所鎮，俱呆在原地鴉雀無聲。有幾個反應快的江湖客早已摸到自家兵器，暗暗抄在了手中。

那少年卻并不理會堂中眾人，只隨手拋了兩塊碎銀在掌柜面前的高臺上，“二十斤鹵肉，四十個饅頭，帶走，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