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達，介于南亓和北蓀之間的一座繁榮邊城，如一顆明艷的塞外明珠，自古便是軍家必爭之地，也因此這座城市的經歷十分坎坷。

前十年它還屬于南亓，后十年它便屬了北蓀。一朝天子一朝臣，它是二龍口間戲奪的珠，就連城中長住的百姓都說不好自己到底是哪國人。

行走在博達的大街上，不但可以看見打著犖犖垂珠辮子的韃子人，也可以看見長袍飄飄，沐冠而行的南亓人，大家相安無事，點頭打招呼作買賣，就像一國人一樣。

上官輕塵等人入得城來，一路看的驚奇。倒是小丐，一直興高采烈，東逛西看，仿佛早知博達是如此風情。

“公子?！北娙藬D在一條人頭涌動的大街上，流風不知從何處鉆了來，跑到上官輕塵的身邊道：“問過好些人了，都說近日沒有韃子兵入城。”

“哦？”上官輕塵微微蹙眉。環目掃了一圈街邊的客棧酒樓，視線落在了小丐如魚得水般歡快游竄的背影上。

“先找個地方落腳，再把那個小家伙抓回來，洗干凈了再見人！”

“嗤——”流風噴笑，看著泥猴似的小丐每竄到一個地方便引起一陣人仰馬翻，大呼小叫，不由眼珠一轉，玩心頓起：“公子你們只管去歇著，這小丐我帶他去逛逛……”

一家小小的成衣店，店面雖小但“五臟俱全”，里面的衣服從男到女、從老到少、從北蓀的到南亓的應有盡有，琳瑯滿目。

“哎呦！”被流風捉著后衣領一把扔進了店里，小丐好不氣惱的回身吼道：“銀子哥哥，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流風大搖大擺的晃進店里，沖呆立一旁的小二笑道：“有沒有適合這家伙的衣服？”

“他？！”小二斜眼撇嘴的指著小丐，一臉嫌棄。

“怎么？！”見狀，小丐的一腔怒火又轉到了小二身上：“你這么大一家店，還沒有適合小爺的衣服？！”

“怎么會沒有？！”小二撇了撇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道。

“有還不拿出來！難道想讓小爺一件件去試？”小丐說著，伸出烏漆墨黑的爪子就去抓臺上的一件新衣。

“哎，哎，別動！”小二急了，兩手護著錦衣臉都白了：“你等著，我給你拿。”

“哈哈?！绷黠L窩在一旁的椅子里，笑得直打跌。

“哼！”小丐也不理他，揚著下巴一屁股坐在了另一張擦的溜光水滑的紅木椅里。

小二取衣的過程很慢，似乎很難抉擇有哪一件適合一個滿身臭泥的小丐。

流風不急，笑嘻嘻的瞅著小丐。小丐也不急，晃著腳四處亂看。

一陣風過，送進一陣隱隱的樂聲。奇怪的樂腔，里面夾雜著似唱非唱、似哭非哭的人聲。

小丐猛的跳了起來，走到門口一把掀開了布簾。

小店建在三尺來高的地基上，小丐居高臨下，一眼便將整條街瞧了個清清楚楚。

街拐角圍著一圈人，一名北蓀女子被圍在最中間，坐在地上，用手拍打著自己的胸脯和腿腳，隨著樂聲一前一后的搖擺著身體，嘴里嗚嗚的哭唱著：“烏拉——唉灑~~~，烏絲噠——哎呦！”

小丐撲哧一笑又忙捂住了嘴。

那女人身前分明還擺著一副用白布蒙著的床板，上面隱隱有人形的起伏，應該是在哭喪。

“嘖嘖嘖?！倍?，響起流風滿含戲謔的語聲，小丐一回頭，看見流風滿不在乎的笑臉：“這北蓀人哭喪的架勢還真可笑！”

“人家家可是死人了！”小丐不滿，一個肘子頂了過去。

“怎么？”流風大眼一轉，盯著小丐撇起了一邊唇角：“我的同情心只對南亓人?！?

小丐無言以對，又轉頭看向前方。

“嗨，三天兩頭兒就鬧這么一出，還讓不讓人做生意！”小二拎著兩件衣服在二人身后探了探頭，沒好氣的道：“客官瞧瞧，可中意？”

“小二哥，”小丐放下了門簾，好奇的道：“什么叫三天兩頭兒就這么一出，你這里經常死人嗎？”

“呸呸呸，什么叫我這里？”小二橫了眼，臉都紫了。

“啊對對，不是這里，是那里?！毙∝ぶ噶酥搁T外。

“那兒啊，可是城里最有錢的穆蘇老爺家后門兒?！毙《旱土松らT，神秘兮兮的道：“最近北蓀和南亓打仗，那些打完仗回來的兵將進城來自然都要歇一歇。穆蘇老爺為了巴結貴人，便在家里另開了別院請領兵的官將到他家里去住。這么一來，他家里原有的丫鬟仆人就不夠使喚了，前段時間在城里又買了好多年輕丫頭回去。有幾個傻女人起初還高興呢！說去穆蘇老爺家當個丫鬟比在自家當姑娘還好。若是伺候貴人時被看上了，那可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呸，也不過是個做暖床丫頭的命！”

小二恨恨的啐了一口，卻突然停了口。

小丐聽得正起勁，見小二不說了急忙要問——

“小二哥，這兩套衣服我們都買了?！毙ξ黠L在桌上擺下了一錠紋銀。

小二眼中精光一閃，登時來了精神：“就在一個月前，聽說穆蘇老爺家來了一位貴客，身份比那些將軍、元帥還要尊貴上三分。他在穆蘇老爺家住下后，附近但凡有些臉面的官家貴人無不想進去見那貴客一面。這下穆蘇老爺可得了意，光是每天門子上收的賄禮都能讓他再買一座別院，自然也把那位貴客供到了天上去，就只有一點——”

小二陰陰一笑，賣了個關子。

“怎么？”小丐催問，擰起了眉。

“自從那神秘的貴客來了以后，穆蘇老爺家差不多每隔三天便要抬出來一個丫鬟，聽說死相都是極為恐怖。有人說，那個貴客是個要吸食女子陰華的怪物。也有人說，他是中了一種毒，要喝處子的血才能護住性命。嘿嘿，具體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撲啦啦！”

一陣風起，吹動門簾穿堂而入，漏進幾聲更加凄厲的哭聲，小二被嚇得一哆嗦，連連向空中拱手：“有怪勿怪，有怪勿怪！各位姐姐妹妹，不關小的事，小的也祝你們能早日托生。”

“小家伙？”怕小丐害怕，流風轉頭，卻見小丐定定的望著門簾發呆，眸色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拍了下小丐的頭，流風懶洋洋的招呼：“故事也聽完了，走吧！”

“不準拍我的頭！”小丐氣鼓鼓的回頭：“銀子哥哥，我要換兩身衣服！”